无我(200)

作者:吕不伪


“一个阵法,套一个,”沉黛若有所思,“有意思。”

“你发现了什么?”辛姮问。

“槿秦是阵眼。”

沉黛说着,指了指那虚画。

“什么?”

“王上曾多次说过,外人破不了那阵法,只有她能破。”沉黛说。

“是,她也对我说过。”辛姮道。

“任何阵法都需要法力维持,而这一百多年,我从未见她出手维持过那阵法。先前我被封印在燕北杨家时,杨泛还会时不时地施法加固,”沉黛又说,“我且问你,这一百多年,那阵法的威力可曾减弱半分。”

辛姮想了想燕渺对她说过的话,回答道:“不曾。”

“你不奇怪吗,”沉黛问,“一百多年,未曾出手维护,阵法威力也未曾减弱半分,更何况还隔了一道古音之口。”

“的确奇怪。”辛姮说。

“这几日,我听到她同熠然说话,留心了几分,果然,她们又提到了槿秦。云方王说,”沉黛说,“强行破阵,槿秦必死。我说到这里,你应当明白了吧。”

辛姮愣了一下,又低头看向自己方才造出来的虚画。只见沉黛又从袖中拿出了一本书,翻到了一页,递给了辛姮,道:“她这些年已不怎么看书了,但房间里的书却总是只有这几本。这本和阵法有关,是云方王室才能学的,密不外传。上面记载了一种锁阵之法,我可是冒了大风险才将这书盗来给你看。你看看这位置,是不是一样?”

辛姮接过那书,仔细一看,不由得皱紧了眉头:“阵中灵力集于一人,以人为阵眼。人在阵在,阵破人亡。”辛姮念罢,放下书,一时震惊不已,口中喃喃:“怎会如此……”

“所以,她才不需要费心去维持阵法,”沉黛说,“只要槿秦想要求生,那土阵便会一直与破阵的力量抗衡。不然,阵破了,人也死了。若想完好无损地救阵中人出来,只有一种办法。”

“只有她,收回阵法。若是强破,槿秦必死。”辛姮说罢,一阵沉默。谁都知道,云方王断然不可能这样做。

“我也只能帮你到这了,”沉黛说着,站起身来,收起了那本书,“之后如何,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但我希望,你能记得你自己的承诺。”

“我会的。”辛姮垂眼说着。

沉黛见了,便要向外走,却听身后辛姮忽然唤了一句:“沉黛!”

沉黛回头:“还有何事?”

“我还要你帮我一件事,”辛姮说着,站起身来,“明夜子时,帮我从大牢里,救我师尊出来,还有涂蔷。”

“明夜?”沉黛有些怀疑,“这么快?你确定?”

“确定,”辛姮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道,“救我师尊出来后,便让她……”可她说到此处,却又说不下去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沉黛问。

“没什么,”辛姮又改了口,说道,“你告诉她,让她先离开古音之口,我一定会去找她。”

沉黛不由得一笑:“你还真是果断。”又道:“我等着你的报酬。”说罢,她便走了。

这一夜,辛姮彻夜未眠。

“师尊,”她坐在书桌前,望着面前的纸笔,想道,“我又要冒一次险了,你别怪我。”想着,她提起了笔来,开始在这纸上写写画画。

她不知道这样能不能成功,但她只有这个办法了。成与不成,都看明夜了。若是成了,她自可和燕渺全身而退,两人救出槿秦,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可若是没有成功……

她知道,若是没有成功,云方王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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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姮即将去扎心

第129章 诛心

一日无事。

辛姮依旧来找云方王说了些政事,燕渺依旧在监牢里担忧着辛姮,涂蔷依旧数着日子期盼着出去的那一天,沉黛依旧只默默地做着她身为内侍的分内之事,熠然依旧是安静地心事重重……一切,都很寻常。云方王也只当这是寻常的一天。

直到夜里,亥时末。她终于要安寝了,她一向睡得晚。而因为年少时那些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活,她夜里觉浅,一有点动静就会被惊醒,所以也不喜欢有太多魔侍在近前伺候。因此,偌大个寝殿,此时只剩了她一个。

一切都很正常。直到她要睡下时,她却忽然觉得不对了。寝殿的房梁上,不知何时,竟悬下一幅画。但这也没惊吓到她,活了这么久了,过了多少让人胆战心惊的日子,这种小把戏又算得了什么?

“谁在搞鬼,出来!”她喝了一声,却无人应答。夜里昏暗,她一挥手亮了几盏灯,将那幅画也照亮了。这一看,她不由得吃了一惊:画中之人,竟是自己!

而在她的画像旁边,还写着两个字:雩卿。

那字迹,那笔锋,分明就是……

“辛家妹妹!”

云方王登时眼圈一红,她连忙起身,奔向那幅画,到了画前,伸出了手颤抖着,轻轻抚上了那幅画。她已顾不得此事的反常,她只是沉浸在这一幅画给她的触动里。

她记得,辛碣以前是喜欢画画的,只是总没有时间去画,也一直未曾留下半点丹青墨宝。如今眼前这幅,可是出自她之手吗?

“辛妹妹……”

话音落下,周围又传来画卷展开的声音,抬头一看,四面八方的房梁上都悬下了一幅幅画。画卷随风轻轻飘起,画上的景象也变得隐隐约约。她连忙抬头看去,可惜看不清楚,又连忙奔到窗边,从第一幅开始看起,只见画卷上是两个女子在躲避战火,再看第二幅,又是两个女子缩在一处取暖……

一幅一幅看过去,竟全是她们的过去。虽和记忆中的过去略有不同,但她仍看得热泪盈眶,那些悲惨却又让她眷恋的日子,又浮现在了她眼前。终于,她看到最后一幅画,那幅画上,再无人影,只有狂风怒吼着的刚开了一条裂缝的古音之口。

那也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她,活着的她。那一日,她强破古音之口,却不慎被狂风卷走,流落在外,灵力尽失。再见时,记忆中的小姑娘便成了昆吾山上的一具焦尸。而她留下的,却只有一个孩子,和一封遗书。

云方王看着那幅画,泪珠终于不自觉地闯出眼眶掉落在地。她瞪圆了眼睛,红着眼眶盯着这幅画,一时竟有些发怔。风吹起了这画的一角,画后依稀显露出一个人影来,身形像极了辛碣。那人一身素衣,可腰上却缠了一条黑色腰带,分外引人注目。那腰带上,还绣着海棠暗纹。

“辛家妹妹!”她忙唤了一声,一把抓住画后之人的手,将她拖到了自己面前。

“王上,是我,”辛姮说,“我是辛姮。”

云方王愣了一下,眼前之人,不是辛姮,还能是谁呢?她不觉向后退了一步,却忽然脸色一变,一抬手,一巴掌便狠狠地打了过去。“放肆!”她吼着。

一声响亮的巴掌声落下,辛姮的半边脸被打得通红,很快便浮现出了五个指印了。但辛姮毫不在乎,她依旧迎上了云方王的目光,直视着她:“怎么?王上不喜欢这样吗?王上不是一直在我身上找寻我母亲的影子吗?如今,我已学得很像了,王上怎么又不喜欢了?”

云方王一时有些慌乱,她哽了一下,却又故作凶狠:“你怎么敢这样和孤说话!”

她说着,又抬手作势要打。可辛姮却立在原地,动也不动,只是直视着她。她看着这孩子的眼神,忽然下不去手了。终于,她缓缓放下了手,只是看着辛姮,眼里的泪几乎就要止不住了。

辛姮见这一巴掌终究是没有落下,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一边解下那条腰带,一边说道:“王上,我已都记起来了。你实在是不该因为那段旧情,将我强留在这里,实在是不该、不该啊……”

她说着,将那条腰带递到了云方王面前:“王上,这是我在我母亲的遗物里找到的,这应该是王上的旧物吧?如今,我母亲去世多年,这东西也该物归原主了。王上既然如此钟情于我母亲,留着这腰带,也好做个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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