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遗症+番外(3)

作者:文笃

对没出过小城的小孩来说,带着口音的普通话让她觉得自己拿不出手。宁愿倔着下巴被厉夏花追几条街抽几个条子,也不愿意在老式电话里听到接线员字正腔圆的“你好,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之后,用自己蹩脚又稚嫩的口音提出“你为虾米要扣我阿婆的钱呐”。

那时,父母还没被海难带走,还是一对带着鱼腥味和咸涩大海味道的夫妻。

“听我姐说的,她每天念叨你的糗事,上学去了。”明冬知笑嘻嘻地打完这句手语,就转了身。

桑斯南望了她一会,怕她注意不到后面的车。等明冬知走远,兜里的手机嗡嗡地振动了一下,她拿出来,是手机主人的回复:

【谢谢,麻烦了,你有空的时候寄到颗颗大珍珠店就行了,或者我找你去拿也可以】

颗颗大珍珠店,大概和窜得快机车租车店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在拧紧油门,机车开始抖动的十几秒里,桑斯南不仅卡好了头盔系带,还甚至将对方的短信回复了过去:

【我明天给你送过去】

发完,她松了脚,把油门又拧紧了些,轰隆隆的机车便上了路,从咖啡馆旁的小路拐过去的时候,掀动了墙角那盆未开的风铃花枝桠。

明天,指的是凌晨三点半。

在短信交流中确认对方真的是手机主人后,又一个凌晨三点半,轮休的桑斯南仍然在这个时间点出了门。

她准备把手机从门缝里塞进去,这样可以避免和手机主人的直接接触。回来许久,不必要的社交早已被她下决心抛弃。

但她没想到,凌晨三点半的北浦岛,除了她,还会有人在街道上站着。

大海把昏暗路灯染成了深蓝,那女人正好就站在颗颗大珍珠店旁边的石板路上,手里抱着一盆植物,被路灯笼罩着,黑色长发被海风轻轻掀起弧度。

桑斯南在原地顿住。

凌晨的北浦岛是蓝色的,女人戴在耳边的花却红得有些灼人,站立的腿在裙摆的摇摆下拉得细瘦笔直。

腿侧边有像是链条似的东西贴紧皮肤,在深蓝海浪下闪着像是被水浸润过的透亮光线。

隔十米远的距离,将桑斯南的视野晃得有些不真切。

她动了动喉咙,想走过去。

海风拉大,从她的手指缝隙中穿过去,像是带着她的手指,摇摇晃晃地掀落了红色的鲜艳花朵。

整个花苞被吹落到桑斯南的帆布鞋上,有一瓣花被吹散落到她的眼皮上。视线一黑,她下意识地将花瓣摘下来。

再抬眼。

女人略微侧过头,头发被吹乱,薄腰被风勾勒出漂亮的线条,贴在白皙皮肤处的银色腿链摇摇晃晃,像个发着亮的钩子似的,勾住人的视线便不肯放。

犹如从隐秘海底逃亡上岸的矜贵人鱼。让桑斯南手里牢牢攥着的红色花瓣,平白无故地从手指缝隙中慢悠悠地飘出去……

又再次的,落在了女人脚踝处。

第2章 「水痕塑料袋」

也许桑斯南早就该认出游知榆。

——很久以前来北浦岛小住过一段时间的富家千金,小城里开饭店的春华阿婆家的外孙女,听说春华阿婆家里很有钱。

七岁的桑斯南偷偷去渔船上玩,在泥里栽了一个大跟斗,被春华阿婆捡到带回去家洗了个香喷喷的澡,换上了裙摆拖到地上的小粉裙,耳朵上还被戴了一朵鲜艳的小花,结果被明夏眠笑了整整三天。

她脸皮薄,只把小花留了下来,放在黏着汗水的麻将凉席上,每天起床摸一下,睡觉也摸一下。

把小粉裙脱下来,装进被自己用了很大力气揉平却还是皱皱的红色编织袋里,还给了春华阿婆。

编织袋上面写着“旺旺”两个字,是她从厉夏花那里偷来的看起来最高端的一个编织袋。厉夏花的床下总是塞满了各式各样的、揉皱的、被用过的塑料袋和编织袋。但桑斯南不知道,那条小粉裙是春华阿婆给外孙女准备的,在一根旺旺碎冰冰只需要五毛的年代,小粉裙买来的价钱是一千五百块。

这像是只有公主配穿的裙子。

可要是在公主看来,这种裙子应该就像桑斯南洗得发白的T恤并无一二,衣柜里随便挑一件就是。唯一的区别是,桑斯南的T恤还是从比她大两岁的明夏眠身上继承来的。

但公主不继承T恤,只继承王冠。

春华阿婆的外孙女只来过北浦岛一次。

在北浦岛没完没了的、充斥着咸涩浪花老旧渔船颓废日光的夏天里,游知榆穿着白裙赤着脚,在海边的某块礁石上跳了整整一个暑假的芭蕾。

那会,偶尔顶着一脸伤闷着脸往自己脸上贴创可贴的桑斯南,在经过那片海岸,看到迎着海面金光时的那个窈窕身影时,也时不时会在心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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