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遗症+番外(109)
空荡荡的小巷里,那一声“喂”听起来很像她忍耐了多年的愤怒,很像她被桎梏在窒息海底多年对自己发出的一声呐喊。
过程是混乱的,记忆却是模糊的。
对于那个湿漉漉的、充斥着汗意和鲜血的夏夜,桑斯南最印象最深的不是那群小混混突然拔出刀刺向她的那一瞬间;也不是她在活像是要将人撕碎的痛意里像块抹布一样,被扔在那个小巷里看着自己的鲜血淌满这片地的那漫长的几分钟,或几十秒;更不是意识到奄奄一息的小狗的呜咽声,骤然消失在她粗重的呼吸声的那一瞬间。
而是。
她躺在昏暗潮湿的小巷石板路角落,安静地接受自己即将走向死亡的那一刻,因为失血量过多而模糊的视野里,游知榆出现了,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裙,跑过来,如同一个夏夜奇迹一般,出现在她身边,捂住她的伤口,将奄奄一息的她送到医院。
只要还活着,桑斯南就不可能不记得,她躺在潮湿阴暗的小巷里,在似是幻觉的昏暗灯光下,迷糊间睁开眼睛时,所看到的那双眼——朗澈,干净,没有任何怜悯和同情。
这是不属于这里的一双眼睛。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游知榆,但她那时并不知道游知榆的名字,也不知道从天而降的游知榆到底是不是只是她的一场梦。因为第二天醒来之后,她看到的就是满脸倦态眼睛都哭肿了的明夏眠。
直到明夏眠和她说,有个女生在她之前送她过来了,穿着白裙子,长得很漂亮,好像不是北浦岛这里的人。那个时候她才知道,那不是她在濒临死亡时所产生的幻觉。
的确有这么一个人。
并且,在她瞒着厉夏花伤好出院之后,再次去到那个昏暗潮湿的小巷,那条奄奄一息的小狗不见了。
而那个在海边礁石上光着脚跳舞的公主出现了。她知道,是公主救了她,也是公主带走了小狗的尸体。
她残留的自尊警告她,必须要把这次恩情还给公主。
但她应该用什么还。
她不知道,只知道自己能在这次活下来是一件挺不可思议的事情。
兴许,在那些已经过去的凌晨三点半里,她的确有遇见过在海边礁石上跳舞的公主,也的确有停留过脚步,但更多的,她只是没有表情地路过。
对那时的她来说,拥有生动的表情,都似乎变成了一件极为奢侈的事情。
第二次交集。
仍旧是凌晨三点半的这个喘息时间,可她醉了酒的大伯却提前回来,逼得她猝不及防地跑了出去。
可大伯不知怎么,竟然追出了门,大骂着喊她“赔钱货”,将她追到了游知榆面前。
这多奇怪。
她和游知榆第二次的交集,仍然以窘迫和矜贵这两个立场对立。深夜的小巷门口,游知榆竟然会穿着白裙站在这样昏暗脏乱的环境下,而且还会在她被追赶时,很果断地捡起路边的棍棒,拦在了大伯前面,厉声喝道,
“再过来我就报警了!”
像一个女侠,也像一个从天而降的公主。
很俗套的故事。但对桑斯南来说,这样的“俗套”交集已经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在北浦岛上,是没有人会在看到这样的“家事”时,不通人情世故地说“报警”的。
可游知榆的确这么做了。
而醉酒大伯大概是没有听到过这两个字,竟然也被游知榆呵斥住。而就趁着大伯发愣之际,游知榆突然把棍棒往大伯头上一扔,转而,用那只干干净净的手,一把拉住她就跑。
桑斯南不知道她们要去哪里。
只知道,当她回头看的时候,大伯的秃头上已经被溅了一堆泥,像是糊了一团水泥似的。
看到她跟着游知榆跑走的时候,大伯再次回过神来,追上来破口大骂,谩骂的内容已经是现在的她不愿意再回想起来的程度,或者是说,她已经记不清大伯那时候谩骂她的话语了。
她只记得她愣愣地跟着游知榆跑,不知道终点在哪里,两个人却都不要命地、轰轰烈烈地跑。
而游知榆竟然也回头,朝她勾了勾唇,在如水的夜色里,那一抹笑发酵着轻快、肆意和浓烈的美。——不知是那个凌晨三点半本来就太亮,还是桑斯南看到大伯的秃头被溅上泥觉得太过开心从而为那个夏夜加上了回忆滤镜。
总之,似是一场午夜梦回时的绮丽梦境。
她被游知榆拽着,跑了很久很久,不知道跑到了哪片海域,也不知道跑了到底有多久。等她们在某一处海滩停下来的时候,海面上似乎已经漂浮起了粼粼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