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277)

女子没应声。

霍金枝看她可怜,襁褓中的婴孩还一直在哭,随即又想到那些无恶不作的山贼,紧咬的牙关一松,干脆问:“你要不要跟我走?”

女子还真亦步亦趋地跟上了。

在原先走散的地方,霍金枝遥遥望见两辆熟悉的马车,快步跑了过去,压根不像大病初愈。

车上的人听见呼喊,急忙掀开帘子下来,兄弟姐妹们看见霍金枝身无大碍,全都哭个不停。

霍金枝抬起老师父的胳膊一通检查,微微松下一口气。她左右看了看,心觉古怪,一个念头冲上颅顶,叫她浑身发寒。

大雪在地上盖得厚,起先被他们踩出来的足印,早被埋没了。

霍金枝猛地掀开帘子,牙齿咯吱作响,她怕得要死,瞪着眼问:“霍东杉呢?”

老师父泪眼朦胧,说:“那群山贼追了咱们一路啊,到底是老天眷顾,我们后车轮刚滚过去,厚雪崩弛而下,将他们全部埋住,他们多半是活不下来了。”

“我问霍东杉!”

老师父双耳嗡嗡,其实他还是听得不大清楚,可这些都是他养大的孩子,他光是看霍金枝一个眼神,就知道她想问什么。

他颤着声说:“咱们绕了老远的路才绕回来,在雪里挖出东杉,寻了个地儿把他埋了,那些山贼,就当……是给东杉陪葬了。”

霍东杉死了,他挨了数刀,身上又痛又冷,等戏班子找回去,人已经僵透了。

一夜过去,霍金枝一滴泪也没流,此时忍不住放声痛哭,哭得干呕不止。

白泠湘呆呆站着,双手握得死紧,指甲抠破掌心,说:“他们,定是为了找我才下山的,一年前我被他们劫到山上凌/辱,如今才逮到个机会逃离,怎料,害了旁人。”

戏班子哪会怪这女子,她啊,也不过是个可怜人。

白泠湘无处可去,便跟着这戏班子天南地北辗转,给他们打杂赎罪,明明错不在她,她却把罪状都揽了。

客栈里,白朝阳徐徐说着昔日种种,这些事都是他听来的,所以说得磕磕巴巴。

引玉转着杯盏,思索了片刻,问:“那时候,晦雪天还是春光明媚?”

“不错,那是在晦雪天变冷前。”霍金枝从楼上下来,“半年之后,我们想回去答谢,在路上时却听说卧看山病死、饿死了不少人,而晦雪天也不复从前。”

引玉垂下眼,久久才侧身睨向莲升,用心声说:“牠虽用的是男身,但观此前人偶上的金光,确是灵命无疑。”

“是。”莲升还以心声。

引玉不咸不淡地提起嘴角,好像浑不在意,嘲弄道:“众人都以为灵命是我杀的,没想到,牠活得比我还好。”

是幻象,却也是真实。

她摊开掌心,凝视着干干净净的十根手指,在她记忆里,这双手曾沾满鲜血,虽非她本意,但她也绝非清白无罪。

霍金枝什么也听不见,轻叹一声,说:“那和尚赠给朝阳的玉雕,当真是好东西,曾救过我们数回,二位就收下吧。”

“怎么说?”引玉来了兴致。

自那年起,五湖四海都不太平,到处妖象频生,鬼气浓浓,不管戏班子到哪儿搭台,总能碰得上妖鬼祸害人间。

戏班子头次碰到的,是一只猫妖,原先他们只是听说,那地方有猫妖吃婴孩,吃法凶残,掏心掏肺,别的是一口也不碰,留能留下血淋淋的尸身。

那城中几乎没有新生儿,生下的婴孩么几天就被掏开心口,众人一听见小儿啼哭便离得老远,生怕被祸及。

因为这戏班子带了个不足岁的小孩,所以就算台子撘好,也没人去看,就怕小孩一哭,猫妖就要现身。

白泠湘怀抱襁褓,她虽不待见怀里的小孩,但终归是自己的骨肉,又是活生生一条命,怎忍心看他被妖怪吃去。

几个月的小孩,哪能懂事,饿了要哭,冷了要叫,这一哭闹,还真招来一股邪风。

妖风大作,附近的屋舍赶忙关紧门窗,咚咚声此起彼伏,众人顶多在窗纸上戳个洞,小心翼翼往外看,绝不会出手相救。

怪的是,那哭闹的婴孩竟没被吃,猫妖被一道金光镇住了!

金光,就是从玉雕里照出来的。

往后的时日,每每碰上妖鬼,妖鬼总会被牢牢镇压,只是近些年,佛像里的金光没以前亮了。

引玉一听见“猫”那一字,心思全倒了过去,明知尘世里猫这一物随处可见,却还是问:“那猫长什么模样,后来去哪了。”

时日已久,霍金枝记不太清了,犹犹豫豫说:“是个女子的模样,手脚上似有金铃,银发黑裙。她受金光压制,好像妖力不支,变作黑猫一只,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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