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141)
“再等等。”引玉拨着池水说:“等她能从池里出来了,你再给她。”
远在小荒渚,两际海。
判官见莲纹金光,又见天雷滚滚,差点被吓到抱头鼠窜,后来发觉天雷并非劈向两际海,才吁出憋在喉头的那口气。
然而草莽山那处地动不断,有数不清的魂灵蜂拥而出,浩浩汤汤散向各处。
判官连忙翻出冥簿,只觉得牙樯滩那边又有变化,再一掐指,此前算出的结果竟统统不作数,该死的没死,失踪的也有迹可循,一切忽然间回归了正途。
他踉踉跄跄跑到塔下,撞见守塔的哑巴阴差,因他功力大减,那阴差已能挤出几个含混不清的字音。
“放、放、放……”阴差吃力道:“放、我!”
判官生怕天雷劈到自己头上,索性往其天灵盖拍去一掌,将那闭口的术法收了,扬声道:“去!”
阴差还未来得及长舒一口气,就被大力掀开,浮萍般泊过孽镜台,落在了两际海上。
过孽镜台,入两际海,他可就要往生了。
阴差双眼噙泪,欣喜地扑入海中。
送走那名阴差,判官仍是安不下心,连忙奔至冥塔之下,见到满室的推磨鬼。
推磨鬼们夜以继日地“劳作”着,哪会叫苦喊累,也不知外边发生了什么事,仍在拉着绳,绕着那巨大的石盘艰难走动。
判官一刻也不敢慢,朝石磨震出一掌,将其击成齑粉!
石磨消失,麻绳也跟着不知所踪,推磨鬼们却还在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一步一步地走,走得倒是比此前轻快了许多。
震碎了石磨,判官接下来要做的,自然是送走这满室的推磨鬼了。
他鼓了一口气使劲呼出,遍室劳作的薄魂便都飘远了。
被囚困在冥塔下的魂,全都回到了它们该在的地方。
萃珲八宝楼前突然出现两个人影,正是吕一奇和封庆双,两人站立不动,听见萃珲的门被拍得哐当响,才回过神。
拍门声越来越烈,吕一奇颤巍巍问:“不会是三胜吧?”说完,他拔腿跑了过去,硬生生把萃珲的门踹烂了。
门里空无一人,站在边上的封庆双说:“让我算算,得给萃珲赔多少钱。”
“无所谓,只要三胜能醒。”吕一奇说。
接下来,不光吕三胜醒了,就连封家失踪的封雨燕也忽然出现在校园中,成了校园怪谈一则。
还在牙樯滩那边的吕冬青接到了电话,欣喜到差点一口气没喘上,半晌热泪盈眶,说:“都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封鹏起却是一愣,此前他痛彻心扉,真当是鱼泽芝和邬引玉害了五门的几个后人,实在走投无路,才驭了小鬼前去阻拦。
如今他得知喜讯,却笑不出来,过了许久才问:“泽芝和引玉呢,现在……联系得上了吗。”
自然是联系不上,就连山下旅店的老板振和紫也打不通两人的电话。
振和紫怅然若失,对前台的女生说:“那两间房,先给她们留下来。”
女生连忙点头,握着鼠标的手忍不住发抖,磕磕巴巴道:“她们,一定能出来的。”
……
晦雪天的清晨依旧是灰蒙蒙的,和傍晚也没什么两样。
引玉蓦地惊醒,腰背被这床板硌得酸痛难忍。她慢腾腾坐起身,觉察手里好似攥着什么,一看才知自己彻夜未松手。
莲升坐了整晚,看着却比她这睡了整夜的还要精神,只淡淡瞥去一眼说:“醒了。”
引玉松开手里那角布料,轻轻嘶了一声说:“睡得难受。”
莲升起身说:“掌柜半刻前来敲了门,道楼下备有茶点和米粥。”
引玉往腰背轻敲了几下,磨磨蹭蹭地洗了漱。倒不是她真想这么慢,而是在此前的世界待习惯了,如今来了这缺东少西的,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出门往楼下走,得经过窄长过道。
一侧的窗都支开了,寒风挟着雪呼呼往下刮,吹得人瑟瑟发抖。
近要走到拐角,一个身影游魂般默不作声地出现。
女子浓妆艳抹,脸抹得比墙皮要白,眉倒是画得细长柔美,腮上和唇上的胭脂却红得好似鱼家宅子里的纸扎人。
昨天夜里看不大清,如今大早上的,才叫人看真切,这人的妆是真的艳,身量也是真高,竟比莲升还要高上些许。
猛一看,引玉还以为谁把纸扎人搬出来了,稍稍后撤了一步,才说:“姑娘昨夜未受伤吧,是才回来么。”
女子不答,眼里似有愠意,模样怪凶的。
“姑娘来晦雪天是为了除祟行善?”引玉又问。
女子依旧不作答,从她身侧擦了过去,推开房门兀自入内。
门咚一声关紧,没给任何人留下打搅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