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140)
“看来是在我走后,才有人来投役钉。”引玉睁眼。
莲升平淡道:“役钉是邪魔找替,为自己承痛的手段。”
引玉眼里困意全无,“承痛?”
“既然是邪魔,必定是逆了天道而行,自会有其因果报应。”莲升睨向那为了勾她衣袂,而特地探出被褥的手指,说:“所谓因果,便是周身钝痛、浑身不适,因此才需要找人承痛。”
引玉皱眉,“难怪我时痛时不痛,又检查不出病因,也不知给我和邬嫌,还有五门、康家下役钉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莲升扯了被褥,将那根白生生的手指遮上了,转而又蒙上对方的眼。
引玉眼前顿时漆黑一片,打趣说:“捂我作甚,不想我看您就直说。”
“你睡。”莲升说。
困意排山倒海而来,引玉眼皮沉沉,随即倒入梦乡。
“莲升,不愿我多看你一眼就直说。”伏在莲池边上的人拨着水说。
涟漪圈圈曳开,全往站在池中的那仙身上荡。
引玉在这白玉京里是闲散惯了,就算到了这戒律森严的小悟墟,也没点正形。她手里甚至还捏着鱼食,噙笑着捻了捻,蓦地朝水中掷。
鱼食恰好落在池中仙身侧,一众金红二色的鲤蜂拥而上,摆着的尾纷纷朝那仙身上甩。
那仙穿着一袭红裙,身上内衫外衫层层叠叠,故而就算泡在水中,也透不出一点肤色。她不愠不怒,神色淡得似乎与岸边人全然不熟。
引玉却是一副要好的样子,撑起身直勾勾盯着池里的仙说:“莲升,你怎么不说话,是刚化形,别个佛陀还无暇教你说话么。”
莲升乌发披散,根根发丝在水中浮动。她大半个身埋在池中,也不知是不是化形未化出腿,竟寸步不离这莲池。
“那我教你说。”引玉笑弯了眼,眼波盈盈地撑起下颌,嘴唇一张一合说:“跟我念呀,就先学念‘明珰’二字。”
莲升还是不开口,但微微侧过身,连目光也别开了,分明是嫌烦。
引玉登时兴致缺缺,把泡湿的裙摆从池里捞了出来,站起身说:“那我改日再来看你,明儿来教你说点别的。”
池中仙道别也不说,好似无心无情。
翌日,引玉还真又闯进了小悟墟,里边的沙弥司空见惯,看她冒冒失失前来,也不会拦上一拦,顶多是双掌合十地打声招呼。
那莲池里的仙似乎往池边挪了一步,还是莲花傍身,身侧鲤鱼游来游去,她那张脸被大片莲叶一挡,便叫人看不真切。
“莲升,今儿想和我学说话了么。”引玉悄悄带来酒酿,席地一坐,便把那白玉酒壶从袖子里拿了出来。
按理说,酒肉这等东西是不能带进小悟墟的,偏没人搜她的身,她只需稍稍遮掩,便能带进来。
池中仙还是一言不发,杵在水里一动不动。
引玉自得其乐得倒了杯酒,抿着杯沿往池中瞅,悠悠道:“来日你要是能从池里出来,我就带你去晦雪天看看,那是我住的地方,那里酒多肉多,人来人往,从天明到日暮都热闹非凡。”
她一顿,眼里灵光一现,说:“是了,今日教你说‘晦雪天’,省得你往后想去了,连问路都不知要如何问。”
说着,她放慢语速,冲着池里的仙一字一顿地说:“晦、雪、天。”
“跟我念呀,莲升。”她笃定对方一定会去晦雪天。
偏偏池里的仙不跟她念,半晌兀自开口,说的竟是“明珰”。
引玉听得一怔,她喝了一小口酒,酒是从晦雪天带来的,那里的酒极易醉人,光一口便能令她昏昏沉沉。她听不大清楚,哄着道:“莲升,你说话真好听,再喊我一声?”
“明珰。”莲升说。
引玉提起酒壶,壶口往池中一倾,她笑说:“好听,那我喂你口酒,这酒难得,是我好不容易才带上来的。”
澄金酒液倾入池中,惹得一众鲤鱼纷纷逃窜,倏忽一下便躲到了池子的那一边。
池里的仙还是没有动,淡泊的脸上却慢腾腾地浮起了粉霞,似是醉了酒。
引玉把酒壶往岸上一搁,期待般问道:“怎么样,好喝么。”
莲升哪会应声,本该站得直挺挺的身微微一歪,好似要倒。
边上有沙弥经过,吸了吸鼻子问:“什么气味?”
引玉往酒壶酒杯上一拂,那玩意便凭空消失了。她扭头说:“小师父闻到什么了,该不会是莲花香吧。”
沙弥摇头,朝莲池望去,只见池中仙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诧异道:“哎呀,莲仙是怎么了。”
引玉故作苦恼,却伏着不动,压根不像着急,说:“约莫是站累了,想歇歇。”
沙弥琢磨不出个结果,就当莲仙真是站乏了,两掌一并便说:“说起来,那画了莲的绢帛,可要还予莲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