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妻(43)
与他们同一层尽头的包间里,沈之砚立在窗边,看到阮柔从云想裳出来,转进的春茗茶行时,低头略一思忖,目光陡然深邃,心口泛起一丝难言的酸涩。
他抬指在窗栏一笔一划写下个“元”字,顿指良久,再写一个“参”,目光久久凝视空无一物的雕栏,字迹根本不存在,却又实实在在映在眼中。
夜审金刀掌柜莫义,那人不到三更便熬不住刑,吐了不少东西出来,其中便有这个名字。
记录口供的狱吏想是悚于酷刑,字写得歪七扭八、鬼爬一样。
沈之砚接过来看时,被那三道出框离格的“撇”吸引了注意,像三只本不该出现在阳间的恶鬼怨灵,挣扎扭曲爬出地府,留下一串丑陋的轨迹。
“修”与“参”形似,更令他胸中妒意翻涌的,是“阮”字少了半边左耳,化作“元”,而这个元参的身份,正是金刀商行少主。
翟天修真的没死!
那么……这事,阿柔又知道多少?
*
“你、你说,阿修是金刀商行的少东家?”此时春茗茶行后院,阮柔骇然失声。
两人见面,先是一阵感慨唏嘘,林琼紧紧握住阮柔的双手,喜极而泣后,对她道了句:“三姑娘,你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阮柔并未似前世那般,与她抱头痛哭,待林琼略微平复后细细道来,说的都是翟天修这三年的经历。
阮柔昨日已听过一次,此刻看着琼姨哭红的眼,也不由潸然。
既是她主动问及金刀商行,林琼以为是少爷信中提到,便也不再隐瞒,捏了捏手里泪湿的帕子。
“从前少爷家里的事,也跟你说过一些吧。这金刀商行,还是老太爷那辈起就有的,也是因为这个,后来才会被烨王盯上,就此家破人亡。”
当年翟天修一个小小少年,背井离乡来到京城,对家仇三缄其口,寄人篱下,从未表露过半分,深仇大恨带给他的切齿之痛。
他从不颓丧消沉,灿若阳光、性烈似火。
阮柔日日追在他身后,从此跟阮桑吵架争东西就有了帮手,翟天修总是好脾气地隔开她俩,居中做和事佬,行事爽朗率真,阮桑看他的面子,每回都灰溜溜败走。
那时候,翟天修在阮柔心里,比天神还高大。
年纪渐长,一对小儿女情愫渐起,那之后,阮柔听翟天修避重就轻地,说过一些家里的事。
她自小胸中便有一股侠肝义胆,还曾幻想过将来嫁给阿修,与他一道行侠仗义、浪迹天涯。
烨王恃强凌弱、阴险狡诈,震撼了阮柔无知的幼小心灵,便是话本上最坏的恶人,也没有这么坏的,简直是罪大恶极。
当年她为翟家打抱不平,更怜惜翟天修惨痛的过往,一颗心几要燃成熊熊烈火,能焚毁世间一切罪恶与丑陋。
而眼下她却在想,前世那桩私盐案,沈之砚曾无意提过一句,金刀商行贩运盐铁,正是为烨王谋利。
翟天修在蒙古为奴三年,眼下摇身一变,成了金刀商行的少东家,那么,后来被大理寺拿住的通缉要犯——金刀商行东家,又是谁?
阮柔心头来回思量,金刀镖局当年被烨王夺为谋利工具,倒戈的二当家,害了镖局上下不少兄弟。
如今翟天修以少东家的身份重掌金刀商行,定是要铲除当年叛徒。
烨王是他杀父仇人,他万万不可能替仇人做事。
第24章 当街调戏
◎内人可是有得罪之处?◎
白松推门进来,身后亦步亦趋跟着金氏父女,走到沈之砚边上轻声回禀,“主子,潘少詹来了。”
沈之砚收回凝在窗外的视线,转身看向一步三摇进来的詹事府少詹事潘茂嘉。
那张笑吟吟的脸上挟着谄媚,沈之砚一向对此应付自如,此时却觉出一丝厌烦。
“沈侍郎,潘某今日是替裴相走这一趟。”
潘茂嘉整一整身上那件茧绸圆领长袍,深知这位是深得裴相倚重的能人,一向不涉风月,今日来前特意穿戴颇为正式。
沈之砚眼中闪过嘲讽,扬起如沐春风的笑,向金氏二人一抬手,并不言语。
潘茂嘉干笑两声,“那我便先验货。”
上来一路他都在偷瞥金巧儿,知晓但凡裴相点名要的,皆乃绝色,上前一步,就要去揭金巧儿脸上厚重的面纱。
金巧儿瑟缩着躲了一下,已被潘茂嘉伸指勾住白纱,稍稍掀开一角,手立刻顿住。
潘茂嘉不可置信,猛地整个揭开,入目是赤红到略微发紫的双颊,上面布满大大小小的白色肉粒,这样一张惨不忍睹的脸,与先前预期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
“你、你你……你怎么……”你了半天,潘茂嘉一脸错愕,霍地回头去看沈之砚,“沈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