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妻(39)

作者:柏盈掬

及至引路的美人香衣如雪、云鬓轻垂,曼妙身姿在他面前一晃三摇,沈之砚的目光依旧平静,淡淡扫过,与看见一件奢华家具没什么两样。

待客花厅里,一个容貌绝美的少女静静立在正中,轻衣浅饰,妆容素净,垂眉敛目,任由周围四五道如狼似虎的目光评头论足,仿佛她不是一个人,只是待售的物件。

裴安斜靠上首软座,品酒听曲,目光偶尔扫过厅中,间或被那些个歪诗艳词逗乐,捧腹一笑。

一身质地上乘的松散道袍,姿态闲逸,这般瞧去,与那等富绅商贾无甚区别,任谁见了,也想不到他便是大益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阁首辅。

这时正有个身穿赭褐袍子的男人,趴在女子裙下,眼凑上那对纤纤金莲,摇头晃脑吟诵:

“穿□□,登小楼,浅尘窄印任人愁……啊任人愁。好,好,真好。”

连声道好,引得裴安发笑,“潘少詹眼光独到,这一场当属你拔得头魁,今晚便可一尝掌上起舞的妙处……”

众人惊叹艳羡声不断,纷纷鼓掌起哄,要那女子当场一舞,闹得正欢,裴安抬首,见着沈之砚立在门外,身姿如松、挺拔端秀,似是眼前靡靡,皆与他无关。

裴安站起身,经过众人时笑道:“你们先乐着。”

出得门来,与沈之砚相视颔首,目光轻描淡写在他裹着白纱的右手瞄一眼,含笑招手,“你来。”

师生二人沿回廊信步而走,裴安身上,先前那股风流随性的意味荡然无存,若非半散的道袍,倒与平日出入中书内阁时,一般无二。

先问了几句政务上的事,沈之砚一一作答,接下来,又说起刚结的侵田案,裴安貌似随意,“听说原告那对金姓父女,现如今被你安置在四九巷的老宅?”

沈之砚神色不动,“是,借住而已,他们大约这两日便要离京,去山西投奔亲戚。”

裴安点个头,踅身行出几步,脚下微缓,“那金巧儿,你给老师送过来吧。”

他随意挥了挥手,又走回花厅去,便似叫沈之砚大老远从城里过来一趟,不过是如寻常一般,问问公务,再办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仅此而已。

沈之砚神色晦暗,胸中怒意灼盛,语气却一如既往平静,“学生遵命。”

裴安背手而行,此时神色一松,继而浮上些满意的笑。

他这个学生与众不同,看似正直精明,实则内里颇有狠辣心性,眼下还不多,但他可以慢慢挖,总归是要叫他臣服的。

第22章 同道相逢

◎沈之砚最窝囊的一桩案。◎

马车回城,再次到了西阳坊,拐进四九巷前,沈之砚敲了敲车壁,“先回趟大理寺。”

车夫调转马头,朝东走了约摸一箭地,便是大理寺。

沈之砚在门前下车,步履从容进去,这里几乎算他第二值房,尤其近些日子,几乎每日必到,吏官见他早已熟络,招呼道:“严少卿出去了,沈大人您先进去坐会儿。”

“不找他。”沈之砚负手立在廊下,“劳烦叫马司狱上来一趟。”

他一身书卷气,在这人人疾步而走、雷厉风行的大理寺中,一向鹤立鸡群,众人见惯他温和稳重的模样,见面回话声气儿都要软和几分。

眼下这小吏却在他温和的话语中,察觉一丝冷肃杀气,倒是比……严大人那种时刻外露的彪悍,还要吓人。

要说这大理寺,大家伙最服气的当属严少卿,但真要论可怕程度,众人会一致跺脚,意指脚下地牢里那位、常年不上来见天光的马牢头。

此人擅刑讯,天牢里五花八门的刑具就没有他不知晓的,且对此有种近乎狂热的痴迷,精通各种行刑手段,器械、药物,无所不精。

候了两盏茶功夫,一个人□□漆漆的角落出来,像个失魂少魄的幽灵,无声走到沈之砚身前躬身一礼,嗓音低哑似若蚊蚋,“沈大人找我?”

两人相对而立,面色是差不多的惨淡苍白,皆透着股死寂的意味。

“老马,上回配的那红颜泪,可还有?”

马牢头呆站着,似是反应迟钝,半晌才道:“有。”

他从怀里掏摸出好些个瓶罐,挑出其中一只递上前。

沈之砚再无二话,拿过转身离去。

四九巷尽头的一进小院,金老汉听见敲门声,拖着伤腿蹒跚而来,警惕问:“谁啊?”

待听到门外熟悉的声音,金老汉松了口气,吃力挪开抵在门后的两根大竹筒,压在一旁已经削净抛光的细竹片上。

“是沈大人来了,您快请进。”

引人进了正屋,老汉口中抱歉地笑,“屋里怪乱的,真是对不住,您看着点脚下。”

房间里,几张细白棉纱用重物压着抻平,桌上还放了两三个未完工的竹蜻蜓,一个女子藏在柜子后面,怯生生露出半边脸,见着跟在父亲身后的人,慌乱淡去,踅出来行礼,小声喊了声“沈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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