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妻(172)
其实阮柔不在家这些天,家务全由吕嬷嬷打理,一点岔子都没出,进屋先将这几日的大小事宜交待完,其中最要紧的一桩,便是舒姐儿的亲事。
定下的仍是御史大人罗家,与沈家门第相当,又是世交,老夫人只稍稍表露了一点心意,罗家很快便主动聘了大媒上门,礼数周全,给足老夫人面子,婚期就定在明年开春过后。
至于怀安侯府,沈老夫人也是派人去细细打听过的,果然府中几房之间倾轧甚剧,后宅不宁,不是家和安定的长久之相。
阮柔听得暗自点头,就是说,老夫人虽不好相处,其实心肠是不坏的,沈幼舒并不是她养大的,又是如今沈家唯一的待嫁女,沈老夫人没有拿她去攀附权贵,换取对亲儿子有利的政治联姻。
仅从这点看,老夫人确实禀承了旧日忠勤伯府公正持节、书礼传家的风范。
接下来,阮柔将这些天发生的事,全跟吕嬷嬷说了,包括明氏母子的来龙去脉,对着这位从小陪伴长大的乳嬷嬷,半分没有隐瞒。
一桩接一桩,件件都叫吕嬷嬷惊心动魄,听到最后,止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阮柔连忙给她拍背顺气,叫了春杏来询问:“我没在这几日,嬷嬷是不是又没好生吃药?”
春杏瞥吕嬷嬷一眼,讪笑着没敢隐瞒,“也就头几日,嬷嬷担心夫人,夜里总睡不好,药也……没怎么顾上吃。”
阮柔抓着现形,责难的眼神盯着吕嬷嬷,“您老怎么又开始忌医讳药了。”
从来都是吕嬷嬷管着她,唯独这事是个例外。
前世那会儿,阮柔一心想要和离,并未留意吕嬷嬷的病症,她那时日夜苦劝,可谓操碎了心,才致后来一到庄子就病倒了。
今次到底是已在吃药调理,吕嬷嬷摆手,“放心吧,我自个儿的身子我还不知道。”
“药一定得吃。”阮柔坚持,只能寻个托辞,“不然往后你身子垮了,待我有了孩儿可找谁带去。”
说得吕嬷嬷笑起来,“小祖宗,你算盘打得倒精,我伺候你一辈子,临老还不让我歇两年。”
阮柔撅嘴跟她撒娇,“那不然怎么办,如今桑虫儿都有阿娘帮着她。”
“那你赶紧生。”吕嬷嬷戳她额头,“只要你肯生,老婆子就给你带。”
阮柔哄住她,眉眼弯弯,“那你好生吃药,不然明儿我就去求谬神医,请他来给你瞧瞧。”
“吃,吃还不行么。”吕嬷嬷连连摆手,“老婆子我是个什么身份,哪儿敢请动神医来瞧病。”
“您啊,您在我眼里,跟祖母是一样的。”阮柔满心眷恋,倚在她怀里,“嬷嬷答应我了,不能反悔哦。”
接下来,吩咐人收拾出一间空着的院落,离得棠梨院不远,预备着给裴琬莠住,又差人往郡主府,说准明日一早接她过府。
到了黄昏,沈之砚还在书房没出来,阮柔便亲自送了晚膳进去,公务堆积数日,他忙得饭也没顾上吃几口。
夜里阮柔沐浴后,独自在榻间躺下。
这张拔步床是成亲前,祖母专门命人打制的,用的料乃是存在库房半辈子的上等老山紫檀,连当年阮桑成亲,都没舍得拿出来。
帐帘垂落,榻间自带一股淡淡的幽檀香气,身下是绵软丝滑的蜀绣褥面,触手温凉适中。
极度的舒适和放松,方才是真正回到家的感觉,原来不知不觉间,她早已把这里当成了家。
阮柔在宽畅的榻上打了几个滚儿,伏在枕间,亦对身体忠实的反应感到意外,这是骗不了人的,就像和沈之砚那个,从前的例行公事不说,后来被他利诱威逼,她并不甘心情愿,但每每,身体总是做出最真实的回应。
不可否认,她也是喜欢的。
夜里,她睡得迷迷糊糊,沈之砚回到寝室,轻手轻脚上榻,把她从被里挖出来,裹进怀里,两人同盖一张棉衾,相拥而眠。
一夜无话,翌日晨间,棠梨院又恢复旧日的一切,用过早膳送完沈之砚出门,阮柔处理了手头几件家务,离辰时还有两刻钟,赶往寿安堂给老夫人请安。
到时老夫人还没起,有医婆打廊下经过,手里端着药钵。
沈老夫人足上生疽,老毛病了,一到换季便会发作,须以药汤洗濯。
寝室门前,尚隔着帘子,阮柔就屏住了呼吸,里面充斥药味和一股淡淡的腐臭,透出行将就木的衰败气息。
阮柔一下想到祖母,心头有些难受,其实婆母的年纪远没有那么老,只比阿娘大几岁而已,同是一府的老夫人,祖母膝下已有重孙,眼前这位,唯一的骨肉也反目成仇。
她生出惭愧,婆母有恙,她也该像照顾祖母那样,留在家中好生尽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