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妻(159)
她颤着眼睫,哀哀低泣,“姨母,我在这府里诸事不便,没法子张罗承宇的婚事,还要请姨母帮着些,他早日成了亲,我也能早些离了这里……”
裴夫人怜心大起,然这府上的事到底不到她说了算,恨声道:“既是这样,何须还留在这儿受人遭贱,不如今日你和承宇就跟我回相府去。”
“这……恐怕不妥。”明氏低语。
“有何不妥!”裴夫人大手一挥,“那是姨母的家,从今往后便也是你的家,我当年便答应了你母亲,一定会尽心尽力照顾你,不叫你受半点委屈。”
一行人浩浩荡荡而来,又如狂风呼啸般离去,扫荡过后的芳菲斋只剩一地狼藉。
阮柔在她们离开后,悄悄去那院子看了看,幼时阿娘就严厉叮嘱,绝不可以到这里来,以至芳菲斋自那时起便成了禁地。
越是如此,那时的她便越好奇,时常打院墙外经过,都会刻意慢下脚步。
常有琴音或茶香飘出墙头,间或还会听到女子低柔的诵吟声,当年明氏才名远播,琴棋书画、调香、茶道样样精湛。
这样的女子,在深宅大院中虚度光阴,直至年华老去,想想是件挺可悲的事。
而今,那个出身书香门第、娴静婉约的女人,在阮柔心目中的形象忽地大变,成了背德藏奸、恩将仇报的杀人凶手。
缓缓走进厅堂,墙上摘走字画,留下深浅不一的斑驳,几案、搁柜也都空了,零碎物件散落一地,由此也可看出,屋主人离去时并无多少留恋。
阮柔低头间,目光落在一地杂物中,那里躺着一枚葫芦玉坠。
心头思绪纷杂,明氏的离开令阮柔如释重负,祖母的决定就好比壮士断腕,尤其她目睹过前世的祸殃,眼下阮家切去这颗毒瘤,便可免于重蹈覆辙。
“阿柔。”
沈之砚的声音自屋外传来,阮柔回过神,转身走了出去。
来到他身前,惯有的甘松气息,挟着清苦药香,缓缓萦绕在鼻端,阮柔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安,她垂下眸子,默然不语。
沈之砚静等片刻,见她不说话,这是不打算告诉他么?他微感失落,主动提及,“先前我在园子里见到谬神医了……”
顿了顿,“原来他便是上次跟你提过的……给我五凛散的人。”
嗯?阮柔来了点兴致,掀睫朝他看来。
她的眸子水光潋滟,像是含着期待。
“硬水难以留存证据,你祖母的事,恐怕眼下……难以有个满意的答复。”
“你已经知道了?”阮柔微觉诧异。
沈之砚不明她何以多此一问,难道她遇到这种事,不是应该当即来找他解决么?
这是他擅长的。
“但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把事情查得水落石出。”
明氏前世做得滴水不漏,手段不可谓不高明,连沈之砚都感到棘手么。
阮柔樱唇微张,眸子里灿然明亮的光彩却黯淡下去,多少有些沮丧。
虽说这一世明氏作恶未深,来不及危害家人,但就这么轻易放过了她,阮柔还是心有不甘。
“不必,祖母不想把事情搞大。”
而且她压根就没想过,让沈之砚替她解决这件事。
他一向不大看得上爹爹,若是让他知道,阮仕祯给人做了这么些年便宜老爹,就算面上不说,心里也会更加鄙夷。
从小到大,她和阮桑坚定站在阿娘那边,一致对外不跟爹爹好,但这里面,阮柔其实藏了点儿私心。
偶尔她会觉得爹爹怪可怜的,会背着阮桑,尽量不留痕迹地向他示好。
而今终于真相大白,阮柔再也不能容忍任何人瞧不起爹爹。
另一层原因则有些微妙。
上辈子她首先怀疑的就是沈之砚,认为他不但要置自己于死地,连她的家人也不放过。
眼下真凶浮出水面,面对他,那种惭愧沉沉坠在心间,仿佛……
她和沈老夫人又有什么区别?沈老夫人不相信自己的亲儿子,视他为凶物,阮柔心想,自己又何尝不是?
第73章 狭路相逢
◎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朝阳初升, 天空碧蓝如洗,阳光从紫槐树间穿过,散下一地碎金。
小院静谧, 只有孩童刻意压低的欢笑声不时响起。
一架梯子倚着树干,云珠站在上面, 将摘下的花儿递给小圆儿, 女孩儿拿小裙子兜住花瓣儿, 在树下和桌边两头跑。
阮柔坐在矮桌前,怀里抱着铭哥儿,和他头挨着头, 挑捡面前小筐里的槐花。
“铭哥儿起得这么早,你阿娘是不是教过你,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她低声咕哝着逗孩子说话,铭哥儿还不满一岁,口中咿咿呀呀只会吐泡泡, 咧嘴笑时露出几颗小乳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