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妻(158)
更何况,虽是干亲,裴安到底是明氏的姨丈,相爷的桃色绯闻传遍京师,受文人骚客追捧,但若是摊上这种背德逆伦的丑事,怕是会被世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此刻,明氏依旧如先前堂上所见,神色清冷,默默垂泪,“姨母的好意我心领了,既然这府上容不下我,我还是听从老夫人的安排,来日便随承宇搬出去吧。”
裴夫人横眉竖目,插腰厉喝,“叫阮仕祯出来,我看他敢不敢当着我的面赶你走。”
从前裴夫人到来,方苓尽量避而不见,叫阮仕祯自己去应对这彪悍长辈,今天,她却要挡在书房前,不让丈夫再受欺辱。
“老夫人卧病在床,做儿子的自当侍疾,眼下没空招待客人,裴夫人,请回吧。”
裴夫人闻言,气焰稍有回落,阮仕祯从五品官职,在她可搓圆摁扁,随意拿捏,但阮老夫人身上却有先帝亲封、不输于她的一品诰命。
阮仕祯的父亲早年在贵州任宣抚使,当地民风彪悍、土地贫瘠,在他任期内,却治下清明、风评颇佳。
阮老夫人当时陪同在任上,与他一道赈济灾情、抚恤山民,施粥舍药、救治疫乱,往往身先士卒,不假人手。
就在任期将尽时,阮济感染时疫病殁,阮老夫人也是一身病痛,带着年幼的儿子,以及一把万民伞,回到京城。
朝廷追封阮济,抚恤孤儿寡母,给他的遗孀加封诰命,表彰功绩。
当年阮仕祯出头娶明氏为妻,裴夫人相当看好这门婚事,只因在她看来,阮老夫人明事理、有胆魄,定不会因明家败落,便亏待明颖这个儿媳。
只不过裴夫人很快便大失所望,阮老夫人劝方苓自降为妾,之后这些年,却始终力挺她,罔顾流言蜚语,让小妾爬上一府女主人的地位。
听说老夫人病了,裴夫人煞有介事关怀了两句,“年纪大了,是该享享天伦之乐的,何苦总掺和儿孙房里的事。”
这句冷嘲热讽听在方苓耳中,却像剜心一般,痛进了骨子里。
阮柔适时拉住了她,暗自庆幸阮桑没过来,否则一个她一个阿娘,俩都是爆脾气,定会被裴夫人的恶言相向,激得暴跳如雷,把明氏下毒的事当场揭发出来。
若是如此,反倒中了她的奸计。
祖母提出分家,才不过短短一两个时辰的功夫,明氏就拉来了救兵,有裴夫人在,拿不出证据就空口指认,只会被她当场否定,推得一干二净。
阮柔在这一瞬,明白了祖母的投鼠忌器。
爹爹忍了二十多年,祖母苦心积虑,就是不想把阮家推到风口浪尖,京城高官权贵云集,阮家在其中,只是毫不起眼的小门小户,谁也惹不起。
阮柔下意识回头,通往书房的廊庑上,沈之砚正背对这边,在他对面,隐在柱子阴影下的人,好像是爹爹。
好吧,她心想,女人顶在前头,让他们男人躲在后面好了。
阮柔上前一步,“裴夫人此言差矣,父亲是祖母的亲儿子,怎能叫掺合?”
言下之意,你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干亲跑来叫嚣,才叫掺合。
乌眸澄澈,阮柔的视线似有若无投向一旁,“亲儿子”三字刻意咬得重,明氏面色微变,紧紧抿住唇角。
裴夫人自知理亏,悻悻然不接这话茬,转而威逼道:“你们等着瞧,御史言官可不是吃干饭的,定要参阮仕祯一个宠妾灭妻不可。”
阮柔嗤之,这么些年,要参早参了。
当年明家获罪,男丁流放、女眷充入教坊司,若非阮仕祯及时迎娶明颖,目下无尘的名门才女,便要沦为任人攀折的玩物。
阮仕祯是明阁老的学生,本与明家大小姐毫无交集,却愿救她于水火,丰衣足食供养多年,这还不够,非要陪上一生的幸福,才算完吗?
阮柔愤愤难平,深吸一口气,按捺住情绪。
“祖母年事已高,提出分家也是为子孙着想,裴夫人当知,圣上以孝治国,阮府上下以祖母为尊,任何人都不该违逆她的决定。嫡母大人,您说,我这话说得对不对?”
沈之砚先前遇见匆匆赶来的阮仕祯,这边三个女人一台戏,正唱到紧要处,他有心奉劝老丈人一句,莫要冲进去出头为好。
两人便站在廊下,侧耳静听这边的对话。
沈之砚听到这里,心头一动,目光所及人群之中的明氏。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阮柔的嫡母,当初他来迎亲、以及三日回门,这位都未出现。
若说这府上有谁想害老夫人,恐怕……只有这人有动机。
阮柔话中有话,虽不挑明,句句直击要害。
明氏内心早就在抓狂,指甲掐进掌心渗出血来,也只能拼命维持面不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