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70)
“……活的”,阿木嗓音干哑,迟疑半晌。
“好”,思勤松了一口气,“那你去派人给我找几味药,越快越好。”说着,他抄起笔开始写方子,“他可能中毒了,现在体质太虚尚且看不出具体情形,若是真不幸被我料中,那这些药就不能断。”
他将方子塞给阿木,阿木正盯着赵无垠胸前的一摊红出神,赤裸裸的目光时而扫到脸上,苍白而没有血色,像是冰冻的人。他的脸上分明刻着:如果你能一直这么睡着,那就好了。
思勤不由分说打断他的幻想:“你再晚些日子,他不仅能一直这么睡着,他还会腐烂、发臭,被蛆啃食全身。”
他越说越恶心,阿木古郎实在听不下去了,接过药方转身走人。思勤在背后气得不行,用煮好的草药为赵无垠擦拭伤口。自从把这人带回来,他一天都没睡过好觉,连着脾气都急躁了不少。这么下去,只怕眼前的人还没醒,自己就先倒下去了。
半个月过去了,阿木古郎送来了三倍多的草药,大概想让赵无垠泡澡用。思勤却没空可怜他的一番痴心,整个心思都挂在魏王爷那气若游丝的脉搏上,夜晚都不敢多睡。赵无垠病的皮见骨,他也跟着累的皮见骨。
没办法,放眼丈量这漠北,能救得了眼前人的也就只有他了。蒙古人天生对草药不敏感,这么多年他教的徒弟没有一个出徒的,纯属浪费时间,如今也只能做一些磨磨药之类的苦工。
阿木古郎的归来,带回来一些俘虏,也带回了南方的消息,消息像被他带起刮来的一阵风一样刮进漠北——
“你们知道吗,魏王爷战死沙场,大梁正在国丧呢……”
思勤磨药的手顿住,瞬间便想明白了前因后果: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一朝王爷、四境统帅,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判定死亡呢?也亏得阿木古郎在那么混乱的战场上还能想到这一招。
阿木绝了他南归的后路,连谈判的余地都没有。所以他这是想做什么?把他留困在漠北?
“活该!”思勤愤愤道,手中的药杵捣的飞快,“在自己心上人身上戳刀子,疼不死你。”
在思勤的悉心照料之下,赵无垠的脉搏逐渐稳定,他放下了一半的心,闲下功夫便将那几大车草药做成了药丸、药粉之类,以备不时之需。他每天鼓捣瓶瓶罐罐,这草原上没人看得懂他在做什么,不过他向来如此,也没有人多余问一句。思勤的日子过得很清闲。
军队撤回漠北以后便开始休养生息,阿木古郎安抚好家属和俘虏之后来的勤快了些,有时候会帮着他照应。难为他白天应付完难缠的对手,晚上还记着来走一遭,不知道昏迷中的赵无垠如果知道了这一切该作何感想。思勤叹息一口。
是夜,思勤端着药掀开门帘,正看见阿木握着赵无垠的一只手——看来近日的相处让他胆大了不少,都敢动手了。
思勤咳嗽一声,阿木古郎迟钝的反应过来,这才抽回自己趁火打劫的手。思勤走近将茶盘放下,端起药碗递给他,问他他要不要亲自喂。
阿木古郎接过,平日拿大刀的手拿起汤匙显得尤为笨拙,喂一口,能洒出去半碗。
最后思勤实在看不下去了,狠心打断他难得一见的温情,“哎,还是我来吧,照你这么喂下去,他还没醒过来就先被你呛死了。”
思勤给他喂了药,换了纱布,伤口太深,还是没有结痂,不过好在血是止住了。包扎好之后,又给床上的人换了个姿势继续躺着。昔日战场上威风凛凛的统帅此刻像个人偶,任凭他摆弄。
思勤说:“他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这话是用来安慰阿木古郎的,“醒来只是时间问题。”
“……我的事情只同你说过”,夜深人静适合谈心,阿木突然脱嘴而出。恍然间,他又变回了当初那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人,而不是杀人不眨眼、算无遗策的狼王。但思勤知道,人终究是变了,这些年争储、杀兄弑弟,四境被他打了个遍,他都看在眼里,因为他始终跟着,自己的手也干净不到哪儿去。
“我记得,在南下的时候。所以你们当时的计划是什么?不会是把他掳回来吧?”
“呵,我倒真想那么做”,阿木古郎笑笑,“不过这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没想到阴差阳错让你给办成了——我没有什么计划,我就是想赢。”
思勤默然,“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话刚说完,赵无垠便轻咳了一声。很轻,手指微动。但阿木手撑着床沿,一副急欲起身而走的模样。
思勤揶揄道:“虽然你们有家国仇恨,还有私情未了,但你也不至于吓成这副模样吧?他一个病体之躯还能吃了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