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殿珠林(上)(8)
早见识过他们的野蛮和强硬,安勤并不敢硬闯,只好继续强挂着笑脸解释:“早上是慈云大师派马车送我出来的,是妙有师傅驾的车,我发现落了点东西,现在想回寺庙去取一下。”
士兵们终于想起了早上的事,半天才挤出四个字:“速去速回。”
“好的!”安勤赶紧利索的钻进了大门。
沿着幽蓝色的湖畔,她沉默的独自走着,就连奔跑的力气也没有了,甚至连思考的勇气也丧失了,里里外外只剩下一个空纸壳子,只需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进大湖里,化成一堆纸泥。
站在红墙金瓦的琉璃牌坊前,安勤起抬头,金色和红色琉璃的华丽即将再次隐没在黑暗中。
牌楼上已不见“华藏界”的石质题额,她跨过门从背面看发现“须弥春”的题额也不见了。难道这座寺庙也变了吗?
大殿之中,在夜幕降临之前就燃起了灯,灯光如她心中唯一的希望,一闪一灭的,一点一点的指引着她:只需再靠近几步,你就能知道真相了。
慈云大师正静立在佛像前,仿佛一直都在等着她。安勤走入殿中轻唤一声:“大师。”
他并未立刻转身只淡淡的问起:“姑娘为何去而又返?”就像是极其平常的一句问话。
“大师,我有几个疑问,想请您告诉我。”听完安勤的这一句话,大师才稍稍侧过身子。佛前的燃灯映红了的他的侧脸,他瘦削的的脸如同一张静止的剪影,正无声的等待安勤的问话。
“大师,请问这是哪里?”
“京城,皇家西苑真如寺。”
“大师,我真的还活着吗?”
“是。”
“大师,今夕是何夕?”
“乾隆二年,农历丙辰年三月初八。”
大师的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的终结了安勤的一切疑问,坚定而无容置疑。
原来所有人都说的是实话!不相信的只有自己一人罢了。安勤始终目不转睛的望着慈云大师,此时他眼神平静、眉目柔和。
大师的回答就像一块举足千斤的石头落进了她的心湖,溅不起一丝水花,却拖着她的心深深的沉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朝大师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大师指引!”
说出这几个字已抽尽了她最后的神魂,双膝一软,跪在了佛前。
这个世界已被按下了静音键,什么声音都消失了。佛祖寂静的站立在这个华藏世界的正中央,慈悲的俯看着所有的一切,只有他才能看透缘起缘灭、生死有道。
这个世界已被按下了暂停键,安勤低垂着头、一动也不能动。不知道除了等,她还能做什么?等什么呢?佛祖开示?等自己开悟?还是等时间来解脱她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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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佛法真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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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人静了,燃灯依旧,安勤依旧跪着。
日出了,人来了,燃灯灭了,安勤依旧跪着。
“安姑娘,”一声呼唤将她的神魂拉回了身体,就仿佛大师一直站在身后从未曾离去。
“姑娘欲往何方?老僧定会助你。”大师的语调变得柔和了许多,带着怜悯与救赎之意。
当一夜的死寂,被一语打碎之际,刹那间泛滥的眼泪,无声的冲湿了她的脸,滴落在那灰色的旧僧衣上,浸湿了一片。
她面对大师,将前额磕在地上,沙哑的开口:“我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望大师收留!”
慈云大师颔首同意,但并没有明说能让她留多久。至少安勤暂且能缓冲一下,恢复一下混乱的心神,她已是由衷感激!毕竟,大师能收留她这样一位来历不明的女性,已是极大的宽容与帮助。
妙有给安勤送来了一套新的僧服,并转告她:千万不要同人说话,不要让人知道她的女性身份,因为新皇帝去年一登基就颁布了新的法令:整顿寺庙及道观,且妇女四十以上方可出家,取得合法度牒。
大师本欲安排她在伙房,协助徐婶做点杂活,但她的短发实在不宜暴露。便暂时让她穿僧服、带僧帽、不说话,当个日常洒扫的小僧。
安勤仍是住在伙房旁的那间小屋子里,每日扫扫院子、给徐婶帮个厨、再偷偷的去殿外偷听诵经。在真如寺里,从此多了一个面白清秀、身材高挑的小僧,被唤作:小安。
她还剪了些布条,把原本就起伏不大的胸部紧紧的包了几层,那个一马平川!任谁都看不出这是个女的,甚至包括她自己。
西苑是皇家寺院,平日里根本没有其他人的,安勤想要找个人说话并不易,除了在伙房里关上门低声与徐婶聊聊天,就没有其他人了。徐婶就像她了解这个世界唯一的窗子,很快两人就熟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