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入病弱反派心尖后(126)
仍是那副温平如水的语气,末了,却连虞殊这个小萝卜头都听出几分怅然之意。
“骗子,他肯定见过。”小殊儿在心底笃定地想,一面又不禁羡慕起太子哥哥见识过那么厉害的人。
古洛河畔人越聚越多,骤闻马蹄声响,街心自觉分出一条道,几列锦衣卫疾驰而过。
褚尧带紧了红绳,把虞殊揽到身边,就听身旁有人小声议论。
“神庙今夜怕不是又挤满了人,每逢初一十五,锦衣卫都要着人出城去,名为巡防,实际上还不是怕上头那位心里不痛快。”
“不痛快又能怎的,架不住神鸟灵验啊。东关闹了水患,流民成片涌到京郊也无人问津,后来有人扛不住去神像前哭诉一通,第二天散棚的草棚就支了起来。”
那人哧的一笑,“银钱虽说是官里拨的,可到头来谁也不念朝廷的好,桩桩件件的功德,最后都化作金箔贴在了神鸟的塑身上......”
古洛河的风入夜刚劲,把私下的耳语一字不落吹进了褚尧耳中。
他微然一笑,想起迟笑愚的话:“殿下拿自己的内帑赈灾原是好事,可为什么又要折腾这样一出。如此,岂不是叫朝廷颜面扫地?”
彼时迟笑愚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道:“殿下此举,怕不是想在人间造一个活神出来?”
褚尧替小虞殊掖紧了风帽,拇指摩过鹌鹑蛋大小的东珠,银泽流转过他眼,久违地照破了那里头掩饰完好的冷意。
造神么,倒不至于。再鼎盛的香火,再虔诚的膜拜,都不过是胤人迟来的赎罪和偿债。
人欠了神的,须得用日复一日的膝行叩首来补救,褚尧觉得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仁慈的刑罚。
相比之下,人要是欠了人的,却连个补救的机会都求不来,那才是全天下最酷烈最无人道的折磨。
河灯还没有开始放,虞殊已经困得直打跌,伏在褚尧肩头呼噜声迭起,手里还紧紧攥着刚买的河灯——
不能亲手扎一盏,让虞殊沮丧了好大会。可是出门见着满大街花样翻新的河灯,小人儿顿时把什么都忘了,死缠烂打非要褚尧给他买。
不知是否近朱者赤的缘故,这孩子对小雀儿式样的花灯格外钟情,抱在怀里就再也不撒手。
灯显然是放不了了,满河灯彩映照在半透的薄绡上,意外折射出隐隐红光,随着手的摆动,在离褚尧不远不近处一晃一晃。
褚尧蓦地失了神,追逐着那盏明暗不定的河灯,错了路,甚至走反了方向。
熙攘欢腾的人群从身边喧笑而过,他犹如陷入一场猝然发作的隐疾,渐渐丧失了五感,满眼繁华只剩下那一点微末的光。
褚尧就这样走着,过了很久,血液依旧像凝固住了,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灯亮了,又暗了,复复如是,像极了从前失而复得,现在不曾拥有的......光明,被他亲手捻熄。一撮余灰洒落心穴,扯断血管、碾碎经脉的难过。
“褚知白,褚知白!”
几声熟悉的呼唤,终于叫停了褚尧漫无目的的行驰,他猛然回过头,现世的生气铺天盖地将他包裹住。
褚尧侥幸免于堕入黑暗的噩运,可再回望时,顺流而下的河灯抵停在斑驳的岸石,一阵云障遮蔽了朗月。
四下除了他自己,什么人都没有。
第55章
十月过半, 一不留神就踩着岁末的尾巴。某天晨起看见院中黄叶铺满一地,寡言如将离,也不由得发出“真快啊”的感叹。
窗前捧卷的褚尧碰巧听见, 抬头眺往青天远,哑巴侍卫的一个“快”字, 囊括了这一整段的时光。
不知不觉间, 东宫被解禁足已经三月有余, 从黄叶满头到霜雪压枝, 到他真正能上朝议政时,已是武烈三十一年的开端。
说来也怪, 这一年金陵城的气候比以往任何年份都要寒冷得多。
“新岁才起头, 东关继去年水患以后又遇寒潮, 流民返乡的日子只能一延再延。几座草棚抵挡不了严寒, 灾民如何过冬是个大问题。此外,北疆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胡人的水草受寒冻死,他们捱不过这个冬天, 只能靠南下劫掠维持生计。甘州、青州、蓟州这些天军报频传,都是请旨朝廷拨银拨粮, 以壮兵力。”
将离手捧户部抄送的奏呈,一气呵成地念完, 盆中炭火“哔啵”爆响。
褚尧一壁阖眼听着,一壁由宫人侍候更衣。因是禁足以后首次登朝, 穿戴上自是比以往更加严谨, 一身朱红色朝服文既端庄, 质则典雅, 盘领窄袖更衬得他身量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