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帝难养(6)
不过苗疆蛊毒独步天下,这中原人若真是给他下毒,路石峋倒不怕了。
路石峋咬紧牙关,只要这人敢动手,他就立刻抬手掐断这人脖子。
果然不久后,他腰腹的伤处就感到一丝冰凉,他在手心攒足力气,正准备暴起行凶。
可就在这时,那种熟悉的触感再次袭来。
也叫路石峋确认了——
那是茧。
是长在指腹上的茧。
路石峋太熟悉这种茧了,因为他娘亲十根手指头上都遍布了这种茧子,是长期弹琴的人才会生出的老茧。
难道……这个中原人也跟她娘亲一样,会弹琴?
就在路石峋走神时,叶羁怀已经处理好了小崽子腹部的伤口。
路石峋反应过来后,立刻应激地抽出了藏在身后的手。
叶羁怀视线倏地一凛。
那只手,原本该是被好好捆住的。
看着这变戏法的一幕,叶羁怀却只平静道:“别乱动,军中外伤药紧缺,浪费了我不会给你讨新的。”
边说还边继续往路石峋胳膊上的伤口抹药。
相比听到的内容,路石峋首先便被那传入他耳中如莺啼般悦耳的嗓音拨得心弦一动。
半天后才反应过来他听到了什么。
外伤药?
这人是在给他涂药吗?
路石峋有些不敢相信他的耳朵。
然而那带着厚茧的指腹搓磨他伤口的感觉,让他想起小时候每次顽皮打架,娘亲给他上药时,也都是这种感觉。
他陷入短暂的混乱与迷茫。
也后知后觉到,他竟开始贪恋这种触感。
贪恋到即便心知这人很可能是在给他抹毒药,都不舍得打断。
叶羁怀却在抹药时,不经意垂眼朝路石峋脚踝处的绳结看了一眼。
才发现这小野狗竟然连脚上的绳子都解开系成了活结。
他一边继续给路石峋上药,一边不动声色道:“放心,过了今晚,明日我便差人护送你回去。”
路石峋闻言,一下睁开眼,狠狠瞪向床边的叶羁怀。
他见到了一个下颌流畅,肤色白皙温润,神色平淡的侧脸。
这一眼,叫路石峋呼吸微滞。
他从小到大都在苗疆长大,目之所及的中原人,只有他娘亲。
在他看来,他娘亲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女子。
却没想过,区区一个中原男人,也能长得这般水灵,这般如天仙下凡吗?
少年眼睛很大,眼珠子一团漆黑,但与眼白泾渭分明,瞪人的时候就像受惊的小兽,又凶又奶。
可叶羁怀连看都没去看小野狗一眼,只自顾自继续道:“我们军中粮草不养闲人,你看着虽不太费粮食,却得专门找人看管,怎么算留你下来都不划算,大魏从不做亏本买卖,但把你送回去,没准还能换点苗疆特产回来。”
这话里的意思是人都听得出来,是要拿路石峋做筹码去交换利益。
叶羁怀说完,见路石峋又有了抬手攻击的动作,便一把捉住少年小臂,按回了床上。
叶羁怀动作并不野蛮,甚至还透着几分有礼有节的文质彬彬。
路石峋就像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叫他一身的蛮力瞬间散尽,仿若宝剑被强行入了鞘。
可这莫名又叫他怀念起了娘亲。
一时间竟忘记继续反抗。
或者说,不知从何时起,他连要找这人报复的心思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叶羁怀也借这个机会起身离开床边,往帐外走去。
路石峋不想这人就离开了,忙坐起身,像个刚被撸顺了毛的狗崽子,巴巴望着叶羁怀慢慢离去的背影,开口问道:“你真会送我走?”
少年声线清亮,魏语说得也甚是标准,夹带的一丁点磕绊倒显得可爱。
叶羁怀唇角微弯。
就在这时,帐外的士兵听见了叶羁怀拍掌的声音,迅速跑入帐中,躬身抱拳道:“叶大人,有何吩咐?”
叶羁怀对士兵淡淡道:“绑起来。这回绑严实点。”
叶羁怀刚才看见路石峋手上绳子已松绑的瞬间,就推断出小野狗是想趁他不备对他行凶。
他虽然比路石峋年纪大,比路石峋长得高,却很有自知之明。
知道自己到底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
而且他最讨厌动不动喊打喊杀、动手动脚的做法。
那太粗鲁。
江南是文人墨客向往的圣地,崇文轻武,而秀丽水乡熏陶出的清贵公子,双手只会拈棋抚琴,从不碰刀枪箭弩。
叶羁怀更是长了一把能动脑绝不动口,能动口绝不动手的懒骨头。
他虽然想救小野狗,却一点都不想挨揍,于是才使了刚刚那一招缓兵之计。
路石峋听见了叶羁怀对士兵交代的话,顿时察觉上当,可他也已经失去逃跑的唯一机会,两名强壮的士兵立刻将他重新压回了床榻,又开始往他身上套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