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帝难养(33)
徐千原本只是个锦衣卫小旗,这次出征是因武将不够用了,他在锦衣卫无权无势,便被派去凑了个数。
徐千道:“徐千不敢,请叶大人收回成命。”
叶羁怀又咳几声,才道:“这样的话可千万别在御前再说。这怎会是我的意思,是圣上爱才。”
徐千自知失言,立刻撩袍单膝跪下,又喊一声:“叶大人。”
叶羁怀无奈笑笑,看向跪在他面前诚惶诚恐之人道:“徐兄比我年长两岁,若不介意,喊我玉声便可。”
徐千终于抬了头,望着那样的天姿笑颜,唇角微抖,道了声:“谢……谢玉声。”
徐千走出叶羁怀寝屋时,脚步还有些踉跄。
苗疆那夜,他不知道叶羁怀为何会找到自己,可听完这人的话后,他也并未多想,便选择了无条件相信。
事后想起,仿佛叶羁怀使了什么让他不得不信的巫术。
后来,李闻达竟然又找到他,叫他去主导与苗兵的谈判。他虽没问,但心中觉得,又定是叶羁怀的意思。
但是……为什么?
他不过一个刚中武举,放在朝廷里没人会多看一眼的小武将,何德何能得这样的人青眼?
可是一想到,从今往后,他便算是叶羁怀的人了,徐千又只觉得从心底生出一股难言的喜悦,是那种无关于仕途或权力的,纯粹的喜悦。
于是,高大威猛的锦衣卫才下几级台阶,脸上便接连出现了三四种笑容。
全然没注意到院子角落里立着一个少年。
少年看他的目光比满地残雪更为冰冷。
徐千走后,很快小福子就端着药来了。
路石峋往前几步,从小福子手里接过药:“给我吧。”
小福子忙得脚不沾地:“哎呀我还没给少爷买最爱的蜜窝窝。”只对路石峋交代道,“一滴也别让少爷剩啊。”说完便跑了。
屋内。
叶羁怀正匐在床边猛咳,忽然一只手攥住了他手腕。
那样蛮横无理的力道,他已再熟悉不过。
他也知道若不是小崽子有所收敛,恐怕他腕骨就直接裂了。
叶羁怀懒得同这小屁孩讲理,只问:“阿福呢?”
路石峋不但没回答问题,还反问道:“你就这么不想见我吗?”
叶羁怀撑着床沿坐起身,笑答:“当然想见,想见乖儿子,还想听乖儿子喊声爹来听听。”
路石峋却只双手把药碗递到叶羁怀唇边,冷声道:“喝了。”
叶羁怀接过药碗,随便灌了几口,就把碗放回了托盘里。
路石峋重新将碗端到叶羁怀唇边,不苟言笑道:“喝光。”
叶羁怀偏开头。
这药他已经喝了十天,现在闻着便想吐。
可就在这时,一声别别扭扭、吐字也不太清楚的——“义父”传入他耳中。
叶羁怀闭上眼,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抬手将那药碗端起,屏气喝干,才将碗放回去。
然后抬眼朝小崽子看了一眼。
小崽子这会儿面无表情,看着很有些不开心。
叶羁怀却不觉笑了。
看来喊声义父确实要了小野狗半条命,他这波不亏。
“行了,玩去吧。”叶羁怀说完,便拿过床案上倒扣的一本书,准备接着读。
可路石峋的声音再次响起:“是大魏皇帝要你在雪里站四个时辰的?”
叶羁怀听了这话,原本病已经好了大半,但头又开始疼了。
叶羁怀捏了捏眉心,答:“不是。这话今后别再说了,还有记得,以后必须尊称圣上。”
路石峋不依不饶问道:“那就是他儿子?”
叶羁怀看向小少年,发觉少年深蹙着眉,竟也有种倔强的可爱。
他打算换个话题,便问:“那些书,读的如何了?”
路石峋答:“已经读完了。”
叶羁怀微一挑眉,问:“既已读完,便该知道在我大魏,何为君臣之道了?”
叶羁怀给路石峋开的书单大半都是史书,还有一本大魏律与一本诗词集。
之所以开这些书,他是想让这个生在苗疆长在苗疆的小崽子知道,活在大魏皇城根前、天子脚下,不懂历史,是件多凶险的事。
却不料路石峋十分真诚地发问道:“所以你当大魏皇帝儿子的老师,是出于君臣之道?”
叶羁怀见小野狗的眼睛亮了起来,似乎很期待听到他的答案。
但叶羁怀并不知道路石峋现在心中所想是什么,索性把手里的书在腿上一扣,两手交叠放到脑后,问:“你既读完了,我便考考你。大魏建国多少年了。”
路石峋不假思索地答:“五十四年。”
叶羁怀接着问:“大魏律规定,杖刑一百的赎金?”
路石峋立刻答:“三千贯钱,或一百石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