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匪石(88)
晏父没什么表情的嗯了一声。
丰十二夫人微微沉吟,便直接道:“昨夜之事,想必叔父已知道了,我的话,容远听不进去,而那女子,容远也护的紧。”
晏父冷哼,“孽障。”
对此,丰十二夫人不好说什么,堂弟和叔父的关系,自叔母去世之后便一直不睦,此刻这件事更如火上浇油。
不过,她想了片刻,还是迟疑的道:“叔父,其实那女子若论起家世来,也是世家出身,即使没入乐籍,平日也颇为自爱,不若为她脱籍,换个身份,就此成全容远,皆大欢喜。”
“哦?侄女识得那女子?”
“也不算识得,还未出阁之前,随族中去大寒山避暑,见过一次。能在大寒山避暑的人家,莫过于我们这样的人家。只是当时一面之缘,侄女未曾问过是哪家之女,也未曾想过再见到她时她已沦落风尘。”
确实不算识得,当年大寒山中,她和姐妹们游山,忽逢山雨,匆匆于山亭中避雨,她隔着渺渺雨幕,见到更远的山亭之中,白衣少女临风对雨,神情孤漠,山雨越来越大,她便也看不清了,等山雨停了之后,那亭中已然空空。
晏父听完不语,片刻之后才问道:“哪一年?”
丰十二夫人垂首想了想:“八年前,大暑。”
晏父面色如常的微微颔首,“知道了,我让人去查查她的身家来历,若无大碍,也只有成全这个孽障。”
“叔父费心,其实容远是我们这一房中最出色的男儿,若就此被其他房的人夺去宗子之位,实在得不偿失。”
“嗯,侄女近日也费心了,早些回府吧,以免府中挂心。”
于是,丰十二夫人告辞,转过身形,渐行渐远消失在花园之中。
而凉亭之内,晏父面色渐渐冷凝,眼中疑云密布。
*
华音阁犹如世外净土,阁外的纷纷扰扰,似乎难以打扰到阁中安静。
天霜大概因为宿醉,半日都神情懒懒,有身形高大的侍女便直接将软榻搬至卧房之外池莲之前,于是,一整日,天霜不是斜倚软榻闲看书卷,便是静静的赏着极致盛放的海棠池莲。
天色溟蒙,草木楼阁都呈现出青灰的冷寂,唯有池莲和海棠,薄绯和轻红,勃发着春日的生机。
乌云之下,辰光难辨,不知不觉便到了晚间。
回廊和水榭燃起微明灯火,花影草木斑驳摇曳,光影流动,如在幽梦之中。
晏容远回到恍如幽梦的水榭,看见的便是天霜于软榻斜睡的模样。
乌发如流,白衣如雪,睡颜如霜。
有灯火穿透繁盛海棠,幽光染着极浅的轻红,将凌乱花影浅映雪衣霜容之上。
美人春睡,大抵如此。
晏容远立于浓盛的海棠花下,静静看了片刻,唇角微微带笑,良久,对着身后低声道:“备笔墨。”
于是,片刻之后,水榭之中。
晏容远背对莲池,席地坐于几案之前,时而望向榻上之人,笔墨淡淡落于洁白宣纸。
郁郁花香,晚风袅袅,不时有轻红点点,其状如雪,落入水榭之中。有的落至天霜面上,晏容远抬眼一望,便起身上前,为她轻柔拂去。
然后他便似不想离开,就此斜坐榻前。
他看了许久天霜睡颜,又握起她垂在榻边,如月光一般的皓白手腕,手中未曾放下的细巧画笔,便轻描淡点,落于其上。
榻上之人依然沉睡,毫无所觉,任由朱墨在手腕之上浅浅晕染。
而幽光之下,几案之上,美人图还未画成。
无声静谧之中,晏容远已经执过另一只手腕,先前那只手腕淡淡垂着,露出浓淡深浅的缠绕花枝。
也许是微凉笔墨终于扰醒沉睡之人,晏容远掌中刚落点墨的手腕轻轻一动,便被抽走,榻上人影半坐起身。
天霜眼眸微蒙,扫了一眼花枝手腕,静了一瞬,正坐起身,她嗓音带着刚醒的淡淡沙哑,如羽毛扫过一般,动人心弦,“你的伤,已两日未曾换药。”
晏容远浅浅一笑,眸光温柔,“原来,天霜是为了等我吗?”
天霜又静了一瞬,才淡淡说道:“你的伤总有我的缘故,我自然盼它早日痊愈。”
晏容远不语,垂首重又握住那只点墨的手腕,细笔于几案墨砚轻蘸,然后便再次于手腕之上点描。
他落笔很轻,却握的很紧。
天霜却没有挣扎,垂首又看了片刻轻红氤氲,才淡声道:“晏公子,我昨日所言,并非虚言,我对你……”
“天霜。”晏容远出声打断,手中画笔零乱,“你昨日本可不去,为何要去?你是不愿意一直在我庇护之下吗?”
天霜微微蹙眉,继续方才的话,“晏公子,我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