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匪石(75)
晏容远也未言语,于茶鼎前席地而坐,他略一扬手,侍人便带着侍女,行到帘边无声坐下。
晏容远望一眼天霜淡淡调弦的模样,也微垂双眸,开始煮茶。
暮色渐浓,小船缓缓离岸,行进涳濛的水雾之中。片刻之后,轻灵缥缈的箜篌之音,在水雾之中萦绕响起。
流水淙淙,桨声汨汨,箜篌隐隐,茶水沸沸,万物有声。
然而一切又无比静谧,恍若无声。
透过如薄雾般的小船窗纱,皓白手腕拨动丝弦无声,修韧手掌调煮茶水无声,递茶无声,接茶无声,棋子敲落棋案的对弈也无声。
一切都似无声。
宁静,而又恬谧。
而这样宁静恬谧的邀约,从这一日开始,一直持续。
从细雨连绵中的乌篷小船,到星垂江河上的一叶扁舟。
从各自侍从的无声陪伴,到侍从悄然隐去,只余两人静谧相对。
仿佛是飘浮于溟蒙天地间的乌篷小船,直接飘过无边迷雾,飘过时光之河,化作了星河之上的一叶扁舟。
这一切美好,虚无恬淡的美好,无声之中的美好,恍如梦境。
只是,梦中之人的眼眸,或是低低垂垂,或是落入虚空,很少望向对面的人影。
第30章 花魁×世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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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家宗子和花魁日日相约的消息, 在南都不胫而走。
消息传遍秦楼楚馆,同时也传遍豪门公卿,也传进一些后院贵夫人的耳中。
丰府十二夫人立在花房之中, 静静听着侍女禀报外面的消息,侍女说完之后, 她许久没有出声, 良久,才微微俯身, 手中一柄小银剪剪断一支含苞欲放的碧色花枝, 她将花枝插在净瓶之中, 然后就着旁边的玉盆净手, 口中淡淡道:“备车,去晏府。”
她去的时机正好,正赶上晏容远从外面归来,沐浴一新又要出府。
春光如海,莺飞草长, 晏府花园春和景明。
瑰丽的花园之中, 青衣青年行走之间衣带当风, 清隽如玉的面容微微带笑, 在如许春色中,如沐春风, 光彩照人。
丰十二夫人一行进花园,便看见了晏容远这幅模样, 她将他拦下, 微微蹙眉, 语气严肃的道:“容远,你要去何处?”
晏容远带笑的面容微敛, 他看向丰十二夫人,淡淡道:“十七姐有何事?”
丰十二夫人上下打量着自己这位堂弟,“我无事,有事的是你,你这是要去,会风尘之人?”
晏容远面容上的笑意彻底敛去,他平声道:“偌大的丰府,已经不够十七姐打理了吗?”
丰十二夫人脸色微冷,语气加重:“容远!晏氏的名声你不顾了?晏氏的家风你要毁在你手中?你可是宗子!”
“家风……”晏容远淡声重复,微微侧身,莫名的目光扫过花园之外的飞檐楼阁,“我只是心仪一位心性高洁的女子,便是有辱家风了?”
“你!我看你是着了魔了,和风尘之人来往,还犹不知悔。你以前可不是这样,你不怕叔父知道此事,对你动用家法?不怕族老废了你宗子身份?不怕同小三房的十一一样,被赶出家门?”
晏容远浅浅笑了一下,“自然是,不怕。”
丰十二夫人语气更重,“容远!你要知道,晏家宗子不是非你不可。也不要仗着自己此番身担重责,便随心所欲恣意妄为。”
“多谢十七姐提醒,若无其他事,容远便先行出府了。”
丰十二夫人见晏容远一幅听而不闻、置之不论的模样,脸色更沉,她看了他许久,才冷冷哼了一声,“容远,你好自为之。”
说罢,先行拂袖而去。
晏容远依然置若罔闻,他神情淡淡,对身后的侍人沉声道:“通传门房,以后勿要随意放人入府。”
侍人抬眼,看了自家公子背影一眼,恭谨应声。
随即,晏容远在春意盎然的花园之中,又动了身形。
青衣人影春山如笑,一路衣袂翻飞,翩然出府。
*
此刻,华音阁,水榭。
大开的木窗之外,清澈粼粼的池水之中,层叠莲叶之间,星星落落的莲蕾之上,淡青之色几欲退去,露出一片片纤柔的薄绯。
温柔的春光融融落下,笼罩着莲池,也斜斜倾洒进木窗之内,满室生辉。
辉光之中,水镜之前,天霜端凝而坐,由着侍女为她梳理如云长发。
而她身后不远,郁夫人和流月相对坐着。
郁夫人身前几个木盒半开,盒中珠玉幽光自生,她垂首拨弄着琳琅珠玉,状似漫不经意的道:“以珍宝动人心,是豪门贵胄惯常的手段。”
天霜恍若未闻,目光越过水镜,淡淡望着浮光掠影的莲池。
反而是流月,把玩着一颗明珠,脆声道:“姑姑是想说,舍得送奇珍异宝之人,未必都有什么真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