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记糖铺(6)
谁料卫寅倒没在意这些,毫不顾忌地拿块饼咬了起来,顺手塞给钟予槿一个,“姑娘,冬天冷,饼凉得快。”憨实的肉脸上,一双眼睛眯了条缝。
像小孩给朋友分东西吃。
行吧,今朝为饼死,来日不留憾。
钟予槿咬了口,这饼内里放了些糖,做时一定放了不少油,吃着香酥可口,她瞧着这位胖乎乎的小厮,问道:“你看我,只顾着收邻居的好处,连邻居叫什么都不知道。”
“我叫卫寅,姑娘叫我小寅就行。”卫寅想了想,补充道:“我家公子姓谢,名有尘,您喊他谢先生就行。”
投桃报李。
饶是家里只有一锅粥,但待客之礼还是要有,钟予槿挺直腰杆问道,“小寅哥若不嫌弃,不如来我家喝碗粥?”
干吃饼是有些噎得慌,卫寅张了张嘴,有些要进来的意思,但瞥见什么,急忙咽下饼,匆匆告别。
钟予槿往东边侧目,烟罗彩霞,积雪莹莹,那位谢邻居往巷子深处看了眼。
实在有趣。
“槿姑娘一一”
巷道里的雪被扫过,留下些斑驳的痕迹,一双绑着红色布包的驴蹄哒哒哒地溜达到钟予槿跟前,不单是脚,驴脖子驴背全都用彩色娟带装饰着,像是娶新娘子一般热闹喜庆。
很快,从驴车上下来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妇人,红袄绿裙,走起路呼呼带风,手上的帕子在风里飘扬,青黛腮红,红唇脂粉,颇为艳丽。
“大雪天,你还起这么早,怎么不多睡会,昨日可把我们这些街坊吓坏了,脸色煞白的啊,看着让人心疼,哎,我看你今早的气色倒是好很多。”那妇人摸上钟予槿的脸颊,一双眼睛眯成了弯月牙。
钟予槿嗅到了她脸上的脂粉气,但不熏人,有种淡淡的花香。
“赵大娘子,您起这么早是去赶集吗?”
原身八岁就离开了南街坊,对周围的记忆还停留在孩童之时。钟予槿思索了半晌,才渐渐地认出面前这位临州城内颇有名气的媒婆赵大娘。
钟予槿下意识地去找她脸上有没有媒婆痣。
没有,只是在鼻翼左边看见一颗小小的美人痣。
天越来越冷,多数老人都想趁着年底吉日让孩孙们结亲,好多热闹几天,赵大娘为此忙得几夜没睡好觉,这一早上拉着钟予槿紧着自己最头疼的事情嚷嚷起来。
“哪有空赶集,最近那王二嫂家的小儿子找媳妇,翻来覆去给她找了多少好女儿,儿子都点头了,那当亲娘的就是不松口,我看呀是天仙来了也不行。”
钟予槿全程笑着听赵大娘眉飞色舞地讲完八卦。
“哎,钟姑娘你不在自己的大宅里过冬,怎么今年突然回来,也不带个婢子老妈妈帮衬着,这宅子可有□□年没住过人,没人气,冷得慌。”
“方我听人说你昨日刚搬回来就晕在了家门口,怎么回事啊。”
八卦到自己身上了,钟予槿捂着胸口轻咳道,“害,还不是老毛病,每年冬天便体虚喘不上气,前几日去庙里烧香,有位高僧指点,说我是因为少时离了祖宅,失了根基,最好的法子便是回来调养。”
“说是调养,怎么也不见个婢女回来照顾。”赵娘子疑惑地开口,“你跟我说,你那继母对你当真是好,还是虚情假意。”
说起钟家这位继母,整个临州城谁不知道,数十年前禹州闹了饥荒,有不少百姓拖家带口出来逃荒,这位郑娘子也是跟着家人来逃难的。
谁知长途跋涉后一家人独存活她一个,等到了临州城已经是被逼得走投无路,幸好遇上钟家夫妇将她带回去,给了她一份生计。
正巧遇上钟家事业刚有气色的时候,钟老爷靠卖糖攒钱开了家专做糖食的店铺。郑娘子在钟家勤勤恳恳地做事,待客也是温顺有礼,当时都说钟家人积善行德,才有这般能干的帮手。
可后来钟夫人因病去世,还未过一年这位郑娘子便做了钟老爷的续弦。
闲话四起,但后来成了钟夫人的郑娘子曾在冬天时给乞丐施粥,对待下人也是宽厚仁慈,亲戚也是多有夸赞,后来钟家家业越来越大,这位郑氏又给庙里捐赠香火,给学堂捐钱捐物。
没过几年,郑氏的名声便开始扭转,人人都夸赞她贤良淑德,是个不可多得的当家娘子,钟家要多亏这位继室才有了今日。
和钟家一起住在南街坊的人也曾羡慕过,可如今看见本该在高门大宅里享福的钟家大姑娘默不作声地搬回老宅,这心中不免嘀咕起来。
对此,钟予槿也只是微微一笑,继母的名声怎样她可管不住,但眼下她对赵大娘的漂亮驴车很是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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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州城在周朝向来有风水宝地之称,后有山前有水,山峰秀丽却不险阻,商道通达,贯穿整座城池的青烟河向来平稳,甚少有洪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