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君(22)

作者:年可

廿七将事情大概报过了,此番宴朝看向厨房门口的女孩,她今日梳了两条垂髻,乖乖巧巧的。

只是面上微红,可见将将里间争执之激烈。

女孩埋着头,发间几朵珠花浅淡,与身上裙色一般无二。

到底是个小孩子,宴朝想,还是个爱吃的。

为着吃,倒是不大顾得贺家了。

不由失笑。

宴朝抬手压了唇角,轻咳一声:“诸位莫要拘礼。”

贺存高迎上去:“殿下今日可好些?”

“神医圣手,好多了。”

普氏矮身行过礼:“叫殿下见笑了。”

“夫人说笑,是我叨扰了。”宴朝道,“方才想着走动一下,路过此处,听着厨房里讨论做蟹。”

说是讨论,简直是给足了颜面。

连同贺思今都觉得脸红。

没曾想,那少年继续道:“这蟹京中少有,只可惜,我自小便就不能吃蟹,如今又落了伤,没了口福。贺小姐看来是懂美食的,可莫要辜负。”

“……”贺思今猛地抬头。

他竟然,一直知道的么?

她以为,那一次他是无意食用才发了病。

“殿下不能吃蟹?”贺存高道,“是食之恶心腹痛?”

“怕是更严重些。”宴朝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这……这实在可惜。”贺存高搓了手。

这笑落在贺思今眼中,却是震惊。

他真的是故意的!

她一直觉得,前世里的宴朝只是没心。

似是这世间事,没得什么是能叫他动容。

名利,钱财,甚至是女人,无一能入的他眼,朝王府来来去去的人那么多,他皆是冷眼瞧着。

如今看来,他还十足是个疯的。

晚些时候,青雀端了一碗蟹羹来。

事情似乎因为宴朝的突然出现解决了。

贺存高却仍是要教训女儿的。

宠归宠,不讲道理却是贺家不能忍的。

贺思今自然不觉委屈,说起来,蟹羹其实更好吃,也免得剥螃蟹的麻烦。

她只是一想起宴朝就觉得说不出的奇怪。

他今日,算是解围吗?

解围。

她认识的朝王殿下,是断不会做这种事的。

甚至,临死的时候,她眼前蒙着血雾,勉力去瞧他最后一眼。

朦胧里也只得他一句:“好生安葬。”

是了,她将他,当过仇人,当过殿下。

恨过,利用过,千般算尽过。

亦——真心过。

只是,主仆一场,终究陌路。

不过,那都是前世的事情了。

如今,他装的也好,真的也罢。

与她贺思今,都不该也不能有什么干系。

保住贺家,寻一个如意郎君,才是她该做的。

蟹羹见了底,贺思今才舒了一口气。

竟没尝出什么味儿来。

果然,人不能轻易想心思。

又是几日,吝国公府的马车停在了贺府门前。

这些日子来探病越来越多,还是今上发了话不叫外人打扰,才得消停。

可吝国公府不算外人,毕竟皇亲国戚。

吝惟进院就喊:“你这身体可以啊,中了两箭这么快就能起来了?”

说着他上手就要揽人,被侍卫拦了:“吝公子小心。”

“我小心着呢!我不碰他就是,你闪开。”吝惟说着便就自己拣了凳子坐下。

宴朝挥挥手叫侍卫退了:“你怎么来了?”

“来瞧你啊,訾颜那丫头烦死了,她不得来,天天就晓得催我。”吝惟说着兀自掂了桌上茶水灌了,“要我说,今上跟你母后都亲自瞧过了,又有贺神医守着,你能有什么事?”

“再过几日,应是无妨了。”

“还得几日?”吝惟瞅他,“不是说能下地了么?既是能动了,赖在人家贺府不好吧?”

“……”

吝惟清了清嗓子:“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宴朝不以为意:“箭头有毒,伤口不好处理,得贺神医亲自来上药,日日查看,在此方便。”

“有毒?!”吝惟按下杯盏,“不是流矢所伤么?怎么还带毒?”

“西戎的毒,此番他们挑起战争的因由便就是和亲王女受辱讨回西戎,要为王女讨一个公道。”宴朝缓缓坐下,“西戎败局已定,本该是议和之时,却不知为何,他们竟敢在我回程途中布下埋伏。”

“这怕是有毛病。”吝惟说得直白,“要鱼死网破怎么的?”

“这几日我亦在想此事。”宴朝说着揭开桌上的药盅,“现如今的西戎王是弑兄上位,今夏西南水患,民心本就不稳,又遭大败,这新王许是想拼一拼。”

吝惟听得不用心,单是眉头随着那揭开的药盅狠狠抓起,倒像是自己亲尝一般,躲得远远的,身子都偏斜了。

宴朝无奈拿广袖遮了一口灌下,面色到底还是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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