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时见卿(68)
柔软的身体与他靠得极近,即使在盛夏,孟如韫的身体也并不热,温凉是另一种奇妙的温度,与她身上清浅的书墨香一起贴近他,慢慢将他笼罩住。
陆明时的心瞬间软了下来,愤怒被浇熄,满怀焦炭化作暗涌的、只能独自消解的难过。
待他肩上的那阵疼渐渐缓了过去,心中烦躁的情绪也缓缓平息,脑中逐渐清明。但他没有放开孟如韫,反而借势搂住她,将额头轻轻靠在她肩上。
他看着孟如韫被自己虚虚捏在掌心里的手腕,白玉凝脂般的肌肤上泛起一圈青紫色的勒痕。
这勒痕提醒着他,刚刚,他心里确实生出了某种隐秘而残忍的念头。
他在心里迁怒了她。
“对不起。”陆明时拧眉,闭着眼睛叹了口气。
并不清楚他在为何而道歉的孟如韫反倒不好意思再推开他,僵直了身体,“没……没什么,你……好些了吗?要不还是找个大夫来看看吧,今天许太医刚好休沐。”
“无妨,接着说吧。”
该讲的事情,孟如韫其实已经讲得差不多了。她将程鹤年如何在信中告诉她钦州铁矿有异后再无消息、又在她去信询问个中细节后告诫她不要沾手此事要她装作全然不知,告诉了陆明时。但她没有告诉陆明时是自己先向程鹤年提及石合铁,前世所知之事,她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在陆明时面前撒的谎又常常被一眼看穿,若他因此而怀疑自己的动机,反倒是得不偿失了。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孟如韫刻意在陆明时面前称程鹤年为“子逸”,假装与程鹤年关系亲密,她自己也清楚,如此重大的朝廷辛密,程鹤年不会告诉一个泛泛之交。
两人此刻靠得极近,心里却各打各的算盘,各有各的考量。
第28章 利用
“我知道的事情大概就只有这些,如何取证,如何参奏,还要靠大人您,”孟如韫望着陆明时肩头的伤,叹了口气,“你的伤本应该多休息,可这件事,我实在找不到别人。”
陆明时说道:“不必介怀,此案本就是我分内之事。”
“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陆明时笑了笑,“你这一说,倒真有件事要你帮忙。”
他带孟如韫到书房去,给她找来纸笔,“劳烦你给钦州通判程鹤年写封信,我来说,你来写。”
“现在?”孟如韫惊讶。
陆明时点点头,“此事要谨慎,就在这里写吧。”
孟如韫抬手研磨,“他既已决定瞒下此事,不会因为我的一封信就改主意,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明白,试一试也无妨。”
陆明时背对着孟如韫站在窗前,望着庭院里茂盛的灌木,只听他一边思索一边说道:“愿君心如长亭月,乌云蔽日纵无色,十里清风过钦州,戌时云破仍相见。”
孟如韫一字一句写在信纸上,“仅此而已?”
这四句话很简单,只是劝程鹤年要保守初心,即使不能与盘根错节的“乌云”相抗,也不要与他们同流合污。
“劝人也要适可而止,你的话,他或许还能入耳几分。不指望他写折子告发徐断,只求他别想不开掺和一脚,回头再连累你。”陆明时缓声说道。
孟如韫嘴唇动了动,想反驳,又觉得此刻实在没必要,于是在落款处写了一个“韫”字,待纸上墨干后将信对折装进信封里。
陆明时瞥见了一眼,觉得她的字眼熟,问孟如韫:“孟姑娘的字临过谁的帖?”
孟如韫折信的手微微一顿,旋即不动声色地回答道:“倒没有刻意临谁的字帖,小时候我爹在纸墨铺子里买了好多状元卷帖,见里面有个本家姓的,便让我学他。”
“本家姓……可是仁帝二十七年状元,孟午?”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小时候临过,有些记不清了。”孟如韫垂下眼,牵强地笑了笑。
陆明时默然一会儿,轻叹道:“他的字风清骨峻,稳凝而不沉滞,值得一学。”
孟如韫怕自己失态,不想与他聊这个,问道:“陆大人还有别的事要我帮忙吗?”
“没有了。既然你与程鹤年之间有专人传信,这封信就劳烦你照旧送给他。”陆明时说道。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孟如韫一口答应了下来,“没问题。”
天色将晚,孟如韫戴上帏帽告辞离去,她前脚离开,陆明时后脚就悄悄跟了过去,见她去程府对街的酒铺里找了程鹤年派给她的信使,把信交给了他。
那信使接了信,连夜就要出城往钦州。临京往钦州的官道只有一条,陆明时不着急追,先回家吩咐姚老去尚阳郡主府找沈元思,又去书房做了番准备,估摸着半个时辰后,才骑马往钦州方向的官道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