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江望断明月台+番外(224)
江冲瞪着眼睛,丝毫不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天宁节后十日,各国使臣陆续离开圣都,安伮求亲事件的余波才开始在京中悄然蔓延着。
首当其冲的依旧是江冲。
由于宫宴当时圣上一时情绪激动,对太子好一番殷殷嘱咐,将江冲比作国之重器,甚至还隐隐点出江闻的死因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导致原本打算跟着施国柱这个出头鸟来对付江冲的那些人当起了缩头乌龟。
“三人市虎”的大戏因为戏子缺席唱不下去,只好改唱一曲“捧杀”。
怎么捧?
江侯爷平定荆南叛乱,虽得了不少赏赐,却还未加官进爵呢。
此等平定南方的大功,非得给个枢密院的位置才够看吧?
第一个人上了奏折,紧接着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上奏的这些人,不一定就是“捧杀”的人,也有可能是真觉得江冲立功之后圣上给的赏赐太薄,单纯跟风鸣不平而已。
薄自然有薄的道理,厚也有厚的说法,不外乎就是十年、二十年后“尚有余地”和“功高震主”之间的区别。
至于要“捧杀”江冲的那些人,也不一定就是跟他姓江的有仇,更有可能是江冲太冒头了,和满朝上下的“中庸”之风格格不入。
试问安伮使者发难时,为何殿中大佬云集,却无一人出面,只让江冲出尽了风头?
盖因大佬们位置越高越是稳重,议政的时候往往是眼皮一耷拉,看似糊里糊涂,实则心里门清,连说话都用不着自己开口。
这就叫作“中庸之道”。
他江仲卿要是别上下蹦跶,安安分分在侯府里养小白脸,谁有那闲工夫管他呢?
总而言之:木秀于林,打就对了。
江冲原本还有些期待施大帅是否会按照韩博预测的剧本来唱大戏,谁知老天就是爱玩他,给他来了这么一出。
人贵有自知之明,在这点上,江冲比谁都贵,就比方说他和妹妹拉勾打的那个赌,他就是有那个能力不吃败仗,所以敢夸下海口。
但同时,那个什么“枢密院”,驸马打了半辈子仗才进的枢密院,还是个副的,区区平个荆南,也就是个进去给人提鞋的资格,所以江冲根本想都没想过——至少现在没想过。
所以在围观两日之后,江冲抱着家里厨子熬了一整晚的乳鸽汤去了清源寺。
到了清源寺下车的时候看见扫地的小和尚,江冲才猛然想起了这特么的佛门清净地,他敢在里面喝乳鸽汤,方丈绝对敢在各大法会上替他宣扬此事。
可来都来了,江冲想了个辙,叫重心带着乳鸽汤去附近饭馆里先温灶上,他把韩博叫出来喝不就得了。
清源寺给地藏菩萨修的这个塔,不太高,大概就有个两层屋子再加个阁楼的高度,但不管从外还是从里看,都是实打实的五层宝塔。
韩博正坐在四层的地板上画菩萨脚下的莲花,有的地方不太好画,甚至需要他趴在地板上。
江冲上来时,就看见韩博跟师侄两个灰头土脸的,活像刚从煤灰里钻出来的耗子。
大耗子听见脚步动静,一扭头看见江冲,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这层实在是逼仄,江冲估计自己上去连腰都挺不直,便往楼梯口一坐,闲闲道:“我不来你就能随便吃两块点心应付过去?”
韩博无奈:“……就应付了一回。”
江冲嗤笑,“我信你个鬼。”
小师侄憋笑憋得辛苦。
江冲懒洋洋道:“想笑就笑,我又不吃人。”
主笔还是韩博,小师侄就负责给壁画上色,也不知道清源寺点化了个多么诚心的信徒,赤红的朱砂里面竟掺了碎金箔,描出来的佛衣不仅颜色正,而且自带宝光。
小师侄端着朱砂颜料一边描一边聊,眼看描着聊着就快要跟江冲肩并肩了。
韩博忍无可忍把人给拎走,走之前还不忘去他师兄那儿感叹今儿效率实在是低。
韩博阴阳怪气:“我那师侄还挺有意思的哈?”
江冲假装听不懂,“也就一般有意思,还行吧。”
韩博:“一般有意思是多一般?”
江冲故作深沉地想了想,终于想到一个恰当的比喻:“跟你相比,也就一百个豫王那么大差距。”
韩博刚上扬的嘴角在见到乳鸽汤的时候又迅速垂下去了,“全是药味,不好喝。”
江冲亲手给他盛汤:“废话,药膳怎么能不放药?”
韩博正想哄着江冲给他说两句好听的,扫兴的来了。
重心进来:“侯府来人说,齐国公世子上门拜访,莫管事请侯爷回去。”
江冲:“……谁?”
韩博道:“太后母家侄儿,崔承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