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江望断明月台+番外(223)
呼延金道:“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朝官道:“是何办法?”
呼延金笑着转向江冲的方向,“这位江侯爷不是还没娶亲吗?他是梁王陛下的外甥,便如同亲娘舅一般,由他来做我大安伮国的女婿,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太后嗡地坐直了身体,眼里发出激动的光,张口便要说话,却被圣上抢了先。
“江仲卿!”圣上朗声喊道。
倒不像生气的语气,不过也有人怀疑圣上是故作轻松。
“臣在。”江冲连忙将才吃了一半的芝麻酥放下,起身答道。
“你说怎么办?”圣上坐姿虽端,却是一个很放松的姿态,这一点皇后和近侍们都能感觉得到。
江冲道:“臣也不知道。”
圣上道:“朕不管,这事是你惹出来的,你得给朕拿出个章程来。”
江冲想了想道:“四年前臣就说过,让臣成婚也不是不行,此事臣愿听从父母之命,直到昨夜,雍国公和雍晋公主也未给臣托梦,想必也是臣缘分未到。扰了陛下的寿宴,臣愿舞剑为陛下助兴。”
圣上:“要舞得有人叫好才算数,否则朕罚你去御马监给朕的御马打扫马棚。”
江冲:“臣遵旨。”
众臣:“?”
这特么是什么魔幻走向?
果然还是在做梦。
江冲不会舞剑,但他会练剑啊,不就是配合乐曲再注意下动作优美么?
跟乐坊打招呼换了首曲调激昂节奏紧凑的古代战曲,又借来一柄长剑,将朝服换成一袭银线绣出翠竹纹的墨色锦衣,扎紧袖口。
伴随着悠扬明快的短笛声响起,江冲抬手挽了个剑花,银白的剑身倒映着暖橘色的烛火,像暗夜里爆开的第一朵烟花。
琵琶铮铮作响,每一次抡指、每一个拨弦,都像是江冲在用剑尖挑动观众心头最细、崩得最紧的那一根弦。
胡琴激鸣,长剑尖啸,仿佛塞北长夜里那呼叫着的长风,仔细听来,却又更像埋骨他乡的十万忠魂在其声呐喊——
何日平战事?
何日归故乡?
血仇安能忘?
豺狼在侧旁!
杜鹃清啼,字字含血……
许多人被江冲凛冽的气势逼得呼吸困难,又有许多人勾起了旧时的国殇之痛热泪盈眶。
一曲舞毕,江冲面色绯红,气息略喘,双目却亮若星辰。
他放下剑,来到御前,尚未进行叩拜,圣上竟已起身。
众臣也连忙起身,不敢再坐,许多人近乎无措地看着圣上从御阶上一步一步走下来——不管是朝会还是宫宴,圣上向来是安如泰山,除非是准备离席。
上一次圣上在朝会举行到一半起身,还是在江驸马灵柩回京那天。
已经十几年过去,这一次又为了什么?
江冲不敢抬头,此刻他心底满是歉意。
安伮人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处处挑衅试探大梁底限,说要联姻也并不是真的联姻,只是借此来恶心圣上,大梁身为东道主,反而不能说什么。
他本来是为了给圣上解围才出头的,谁知剑光掠过他的双眼的时候,他竟只剩了满腔的恨意。
他又冲动了,搅了圣上好不容易举办一次的寿宴。
“陛下,臣……”江冲觉得自己应当请罪的,可是他却说不出请罪的话来。
“你很好。”圣上握住江冲的手,声音温和,却又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太子。”圣上伸出另一只手。
众臣大惊!
圣上这是要做什么?
莫非是想当场禅位……不对,江冲也在。
太子不敢耽搁,连忙上前:“臣在。”
圣上分别握着太子和江冲的手,然后缓缓地将他们合在了一起。
江冲:“?”
太子虽有所猜测,却并不敢胡乱开口。
一时间,太康殿中落针可闻。
圣上眼底饱含沧桑,却又透着希望的曙光,凝视着江冲年轻坚毅的面庞,仿佛透过江冲又看到了四十年前风华正茂孤身投军的江闻。
“当年,先帝立寡人为太子时,曾对寡人说,‘江明泽是国朝的一柄利剑,但是过刚易折,你要用他,必先护着他’。”圣上缓缓开口,“寡人应了,却没做到。此后十余年,寡人痛心疾首悔不当初。然今日,寡人亦有一言嘱咐太子。”
太子连忙跪下。
储君已跪,余者安敢站立?
“江仲卿亦是寡人留给大梁、留给你的一柄钢刀,可以打磨砺炼,但不可折辱。”圣上声音很轻,落在太子肩上却重逾万钧。
太子肃然叩拜:“臣谨记,必当永志不忘。”
包裹在层层锦缎中、反复把玩擦拭、舍不得有一丝划痕的,只能是玩物;唯有挂在腰间、出鞘必血溅十步的,才能被称作“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