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瑝颤声道，“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

他语调激动，尾音震颤。

宛陵霄却冰冷一笑：“你太急了，且再认真看看。”

卓瑝眉头一蹙。宛陵霄的语气有些怪。他只转头继续向下看去，却倏然大骇，只见记忆珠中的人变幻了模样。

只见全身惨状的娇美女子倏然乌黑的影环绕。

狂风呼呼！影再散开，“她”皮肤化为风，眼睛化为朦胧红光，嘴巴化为了漩涡，发出如蛇般的嘶鸣。

其在地窖摇摆，身后拖着无数童男童女的头发，愤怒追击中，咬向一角落中的白帐，却被闲邪钉住。

“少君——”白帐中传来声如蚊蚋的少女声音，似试探，又似害怕。

此时此地，宛陵霄微微抬眸，却道：“够了。”

记忆珠被收了。

而跪在地上的卓瑝全身冰冷，他实在不解宛陵霄拿给他看的意思。

这上面，显然是说，方才的“慕槿”不是人，是“妖”——

但宛陵霄给他看的意思是什么呢？是想嘚瑟他护住了慕槿，并未伤害，还是怎么？

卓瑝眼珠转动，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却听宛陵霄轻慢一笑：“你很疑惑，我给你看这个做什么，是么？”

卓瑝咬牙，抬首，冷汗淋漓：“少君是想说慕姑娘无事？无事就好，既然少君喜欢，那她无事，我也就放心了。我，我，的确不该贸然动她，先前是一时糊涂……”

宛陵霄“呵”了声，却说：“不，你错了。我把此景给你看，是想与你介绍，此怪叫‘食发巫’，为通幽妖邪中的幻魔一脉。其食人血与发，便可化出那人模样，就连指甲、发丝细节也无二。”

卓瑝不解其意。宛陵霄与他好好地讲什么妖，他只觉愈发地不对劲。

然而，宛陵霄下一句话，让卓瑝全身血液变冷凝固。

“我与卓瑝，便在数年前，一起治过食发巫。”

“当时，卓瑝的妹妹卓妍修行时被幻魔所困，我与卓瑝亲自前去相救。她也是那时染上惧症。”

“而那时，虽然制住卓瑝小妹的大魔为可吞噬阳光的阴魔，但变为卓妍的食面巫亦出来，差点迷惑了卓瑝。”

“也是我亲自告知他分辨的法子——凡食发巫幻化出的假人，身体染阴，于阳光下可显半透明的污影。”

说到此处，宛陵霄一顿，嘴角含笑，眼中却盛满冷意地看向“卓瑝”：“我予你‘慕槿’的指甲和眼睛时，可是白日。你只要多看几眼，便能察觉端倪。你怎么会毫无察觉呢？”

“卓瑝”……已不知还能不能再称他为“卓瑝”了，面色转瞬扭曲。当时，他是看到了黑影，但他还以为是宛陵霄繁阴力量的痕迹，这，这……

“卓瑝”申辩：“……少君，我只不过是忘了！”

一道声音却在他身后响起：“不，你根本未忘，你，你……是根本就不知！”

那声音娇俏，却似藏着害怕，又含着憎恶。

卓瑝回首。

只见宛陵霄背后的帘子走出一少女。她一身雪衣，貌美动人，可不正是之前宛陵霄告知他被挖了眼、抽了指甲的慕槿？

然而，此时的她不仅毫发无损，那雪脸生晕，不知她这几日怎么过的，似乎气色还好了不少。

她一出现，宛陵霄目光挪向到她身上。

接住他的目光，慕槿脸上生出一丝似别扭的红晕，低头，看着指上青绿如叶的戒指，轻声说：

“少君，我接卓姑娘来了。她就在后面。”

听到“卓姑娘”二字，卓瑝似再次被打了一耳光，他蓦地瞪大双眼。

却见慕槿消失。一阵动静后，她又出现，扶着的却是一娉婷女子。

其本鲜眉亮眼，此时却面色惨白，见他，便生出满脸恨意。

她一边咳嗽，一边哑声道：“……还我哥哥！”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又见七杀阵

三日前。

宛陵霄再次拜访地窖, 慕槿被他告知她需做两件事。

一是给他她的一滴血和一束头发，二是，他接回了卓母和卓妹, 状况不太好, 随行就她一位女子，他想让她代为照顾。

“你不是说卓瑝还盯着这里？”慕槿二话没说，割了头发和给了血, “我能出去？”

“无妨。我找他谈事。趁他不注意这里，再找人把她们送进来。”

……人才。把人放到地窖养病, 亏宛陵霄想得出。虽然有方寸帐, 但慕槿总觉得有些奇怪。

然而，当看到卓母和卓妹二人，慕槿虽有预料, 还是吃了一惊。

只见卓母不省人事, 卓妹满身青紫, 嗓音嘶哑, 竟一直流泪，难以成言。

修士告诉她：

“我们找到她们时，卓母被沉在水牢里，卓妍则被迫跪在对面的地牢里，全身的灵力都被束住。那人威胁她, 如果她敢破阵, 他就杀了卓母。”

“卓妍无法, 几天滴水未沾。幸好少君让我们去了……慕姑娘, 你怎么看上去有些晕？”

慕槿的确脸色煞白。

“我……有些害怕。”

她轻轻扶住了额头。

但这次, 不同于往日的演戏, 她却是真的有些晕眩。

只因她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

破碎的声音。血红的塔。一人在求另一人：“别打了！”

慕槿晃头, 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想起这遭，明明见过的惨事比这多很多。

但她一向擅长伪装自己的真实情绪，不过眼中闪过了一丝血色，便恢复了那寻常的害怕模样。

…

“半月前，我服药休憩，却听仆人来传，哥哥突然发了烧，昏迷不醒。我便急匆匆地赶去哥哥府上，却不想，那是噩梦的开始。”

客栈中，卓小姐的脸在阴影下，尽显苍白。

慕槿扶住她坐下，帮她顺气，她才说了下去。

她嘶哑地恨恨道，“我一过去，便迎上一双陌生的眼睛。他根本无病，趁我发病把我关入地牢，又用我的信物把母亲骗来关住。随即，他问我们哥哥平日生活的习惯、日谱藏于何处，问了许多，我本不想说，但因母亲被伤害，我扛不住，不得不说。”

“我想说谎，但他，他……”

“他似有一些哥哥的记忆，我说错就被打，说对才被喊‘乖’。他问完后，又让我跪在那里，等他安排，不然就杀了母亲。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不敢反抗……在那里，我真的生不如死，度日如年，直到……直到宛阿兄的人找了来。”

卓小姐抬首，看向宛陵霄，满是感激和庆幸。

而“卓瑝”，暂且还称他为“卓瑝”吧，听到卓小姐的话，大概是知道自己再无力辩解，脸色阴冷地盯向前方。

他眼中爬上了毒液般的怨毒，似乎下一刻就能蚀了卓小姐。

而下一刻，他却发出惨嚎。

只见那食发巫飞至他面前，眼中迸发红光。

卓瑝目眦尽裂。

慕槿似害怕地吸了口气，却看向宛陵霄。她知道宛陵霄有很多折磨人的法子。食发巫，幻灵，便可折人心魂，让人在毫发无损的情况下生不如死。

“卓瑝”再度倒地，脸色铁青，青筋暴起，全身痉挛。

宛陵霄冷冷道：“不如，你好生说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我……”那“卓瑝”却突然开始大笑，“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

“倒是你，宛陵霄，你该停止你的自以为是。”

他昂头。

宛陵霄蹙眉。

入目的是一双刺目的眼。

“你以为你掌控一切，其实不是。很多双眼睛在盯着你，你却毫无察觉。你的每一次挣扎，都是笑料；你的每一次起伏，旁人早已料定。你掌控不了所谓的命的。”卓瑝看向慕槿，“这娇娇女，你也别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就让她陪你吧。”

慕槿：……这人，竟然自己下泥潭也要拉她下去，什么意思？

但她面色一白，瞪大眼睛，似不解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