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少年郎+番外(492)
乔修远对准妹夫信任度很高,听着这话就安心不少,不再追问。
乔雅南也就是过来喘口气,同时也给太后一点从兴婶娘那套话的时间。不过既然来了,她就问了问作坊的事,得知爹那些手下来了大半,已经有人带着车队去了北浴府,府城的乔记和炸炸香都开张了,黄家又要了一大批货……
总之,都是好事。
“今年的桂花不用送到府城去了,直接放香皂作坊就行,等去府城的时候我和范小舅说一声,小钱也不能放过了。”乔雅南稍一想,又道:“把香皂作坊的账本核算一下,去府城的时候带上。”
“行,我记着。”
不敢离开太久,乔雅南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我过去了,这边的事大哥你只管自个儿拿主意就成。”
乔修远调侃:“你这动不动十天半个月不见来,也没人指望你了。”
“我现在忙的可是大事。”乔雅南把包包往屁股后一甩,她在为人类提前实现文明而奋斗!
这么想着,乔雅南把自己激励得如同打了鸡血,称王称霸算什么,她这才是干大事!
再回去的时候,就见太后身边围了好几个小女孩。太后也不嫌弃她们脏,轻轻揉揉的给她们梳顺头发,在头顶绑两个小包包,也不知道她怎么带着那么多头绳,五颜六色的都有。
太后百忙之中抬头看她一眼,打趣她:“离开一会就这么雄纠纠气昂昂的,这是上哪吃仙丹妙药了?”
“吃着回魂丹了。”乔雅南下意识的就回了句俏皮话,然后瞬间想起来这人身份,心里顿觉后悔,立刻绷紧了皮。
吕晓春只看着她那前后转变的模样就想笑,就这点道行,还自以为装的挺好。
这丫头也是奇怪,按理来说,她一个小门小户的人家长大的孩子,见着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战战兢兢不敢抬头才是正常,可她所表现出来的怕,和当时在自己面前表现的怕是一样的,并未因太后的身份而有所不同,看起来倒像是……并不畏惧皇权。
这世间确实有不畏惧皇权之人,可那些人是克服了心里的惧怕,而不是如她这般,得提醒自己去怕。
吕晓春看着掉入网中尤不自知的人,连自己都看得出来了这点,太后又怎会看不出。希望最后不要真被太后拐去当女大人才好,以太后的本事,要真起了这心思,无声无息间就成了。她看得出来,这丫头是真不愿意走这条路,这条路,也确实不好走。
将最后一个小姑娘的头发梳好,太后左看看右看看,满意极了,这事可比在宫里把哪个妃子给吓哭有意思多了。
答应下次来给他们带糖,太后带着一众孩子的期待回了县里,歇了一下午养好了精神,晚饭后才再度去往桂花里。
这回有怀信同行,乔雅南觉得有底气多了。
“听你那婶子说,沈大人平时并不常去桂花里。”
果然还是套了话的,乔雅南心里想着,嘴里却道:“他是一县的父母官,不宜和哪一个地方走得太近,身份上改变不了,态度上可以。”
太后认可的点点头:“你倒真是顾周全了。”
“不顾着,就怕好事成了祸事。”
理智,清醒,有远见。太后看向吕晓春:“要是时光可以重溯,我不笑话你了。”
吕晓春听懂了,没忍住笑出声来:“我就知道,您肯定也得这般想。”
太后长长的叹了口气,看着乔雅南琢磨开来,要不,对不起散培一回算了。可这事还真只能想想,散培那人呐,在这方面心眼只有针尖那般大,是算计不得的。若这丫头自己要走这条路也就罢了,要是被她设计走上这条路,那偶尔的请请假恐怕就成致仕了,而且在致仕之前还得搅黄了这事。
这要折本的事儿做不得,做不得。
第629章 雅南的念想
到桂花里时天已经全黑了。
乔修远知道南南大概什么时候会到,早早就在村口等着,这一见不但沈怀信同行,另外还多了个和尚,心里的疑惑又加深了些,这老夫人到底什么来头?
沈怀信下马上前:“大哥。”
乔修远让自己不去多想,看南南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忙道:“这个时候已经开课了。”
“那我们直接过去。”乔雅南又问了句:“和大伯爷说过了吗?”
“说过了,他和大家伙都说了说,你们放心去就是。”
马车一直到了不能走的地方,几人才下去步行。
村学只有一间透着光亮,朝着光走,乔雅南心里莫名觉得神圣起来。其他人不知道这件事有多伟大,但她知道。这个几千年封建史的国度,这一步若能迈得早些,他们的历史上说不定根本不会有那些苦难和屈辱,就算朝代更迭,也能始终强盛。
落后要挨打,这是血的教训。有幸做了这只蝴蝶,她想竭尽全力的扇一扇翅膀。
走得近了,渐渐能听到人声。仔细一听,是有人在背九九表,磕磕绊绊,重重复复,还能听到有更小的声音在提醒,千辛万苦之下终于背了出来。
一行人来到门外,看着程礼鼓励了几句,又点了一个人来背。这一个没背得下来,不要说他了,就是他身边的人语调中都满是遗憾。程礼并未责骂,说着罚他再抄三遍,脸上却是带着笑的。
和白天相比,晚上显然非常的没有规矩体统,但氛围轻松,且认真热烈。
这些人有男有女,年纪大的头发半白,年纪小的刚刚从孩子变成大人,每张桌子上都有一小瓶墨,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支羽毛往那瓶墨里蘸,然后在泛黄的纸上小心的写着,一个字紧挨着一个字,生怕浪费了一点点空隙,懊恼着互相抱怨字又写大了,今天一张纸会不够用。
可就算如此,他们脸上也是带着笑意的,每写出一个字都透着骄傲和满足,就好像,他们自己都不敢相信,如今竟也成了曾经仰望而不可及的人。
乔雅南突然就泪流满面。
她也曾觉得自己有病,不过区区一个渺小如尘埃的人,却费心去做这吃力不一定讨好的事。如果有人问她图什么,她甚至都不敢把真正的想法说出来。
她要如何说,她只是习惯生活在一个文明的环境里,习惯了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识字,至少看本小说不成问题,每个人也都会算术,加减乘除无人不通。不需要去弄懂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但是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包含着父母怎样的期望。不需要学会赏析名书名画,但和人文字交流也是顺手拈来。
这是她生来就拥有的一切,和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的融入了她的生活之中。可突然有一天,她一觉睡到了另一个世界,她拥有的一切在这里全是稀罕的,能和她正常交流的人屈指可数。这样的日子短时间过一过还能忍,可数年,数十年都得如此,她觉得自己的精神世界会垮。
是,她有另一个选择,甚至这样的日子已经唾手可得,可是和她血脉相连的族人还在泥潭里挣扎着,她怎么能心安理得的去过自己的富贵日子。
她受的教育让她无法对眼前的困苦视而不见,可这里没有扶贫的土壤,她只能在授人以渔的同时扶智。人开了智才会去想,去想了,才有办法从泥潭中爬出来。
她从文明的世界来,无比想回到文明的世界里去,如果回不去自己曾经的那个世界,那她就努力让自己的身边变得文明起来。
也曾觉得自己异想天开,也想过会失败,可现在她知道了,这件事不存在失败,哪怕只是让眼前这些人开了智,她也成功了。
太后轻轻拍了拍她的头,牵着她离开这个不起眼,但是印在了她心里的地方。
“阿弥陀佛。”了因宣了声佛号,拍拍义子的肩膀转身离开,他知道太后为什么而来了。
沈怀信最后看了一眼屋里气氛热烈的场景才跟上去,他们不知道谁来过,不知道他们的表现对来人有多大影响,不知道雅南为他们费了多少心思,他们只是这么奋力的向上奔着,却活成了百姓最该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