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每天都想离皇上远点(42)
赵煜风在起居厅里用膳,一个人吃饭,传菜的司膳太监们排成长列,都排到了门外院子里。
我站在离饭桌最近的一根柱子边上待命,但一直到他吃完饭,也没我什么事。
我唯一的事就是饿着肚子看着饭桌上渐渐摆满了好吃的,数了数,好家伙,有三十几道菜,有的赵煜风只吃了一筷子,有的则甚至从头到尾没动过便撤了下去。
饭后又有点心果子送过来,也摆了小半张桌子,有桂花糕、蜂糖糕、栗糕、梅花饼、金丝党梅等等。
晚膳终于用完,领班太监带着值晚上班的太监们来换班了,我管他三七二十一浑水摸鱼混在下值的人里退出起居厅直奔饭房而去。
“哪儿来的小火者,怎么跑进含章殿里来的!”在饭房门口遇到一个没见过的灰衣太监,伸手便拦住我不让进去,“还不快出去,等会儿若是让管公公瞧见了,少不得挨顿打!”
“确实是在含章殿当差的,早上穿的还是红的呢。”靠门的那桌,正在吃晚饭的太监道,“你可以不让他进来,但千万别把他赶出去,否则咱们都要遭殃。”
拦住我的人打量我一遍,眼里现出复杂神色,鄙夷有之,不敢招惹有之,继而让出了路:“原来是谢公公。”
我内心稍感刺痛,有些明白了我在他们心里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我迈过门槛,沉默地走进饭房,感觉到我进来的一瞬间,原本气氛松弛的饭房发生了一些变化,说话的人不说了,吃饭的人吃的好像也不香了。
其中一张桌子,正是早上因为我挨了板子的几个侍卫,他们正端着碗站着嗦面,见我进来,直接撂碗走了,其中一个经过我时肩膀重重撞了我一下,我身上没多少力气,登时便被撞得扑倒在了地上。
我爬起来,拍拍灰,道:“我没事……”
一抬头才发现,人已经走远了,像是根本没撞到个人似的。
我走到灶边,看见今晚吃的是丝鸡面,正想领一碗,发饭的太监冲我摆摆手:“管爷吩咐了,不发你的晚饭。”
又没饭吃?我内心稍稍受到一阵冲击,原地站了一会儿,争取道:“公公,我干了一天的活……”
“谢公公,我也是按吩咐办事。”发饭的太监严肃道。
“谢公公别为难人了,咱们只是宫里普普通通的内官,学了多少规矩才能进含章殿来当差,可不像谢公公长了这么一张俊脸,听说进宫还没有半年呢,就蒙圣上眷顾上御前伺候了。”
“是啊,三天两头便能在含章殿里闹出番大动静来,也没见受过什么重罚,反而怪咱们这些奴才没看住,连带管公公一起都罚了一月俸钱。”
“罚月俸算得了什么,那几个侍卫好歹是正六品,还不是说打就打了,然而原以为跑了的人也根本没跑,几个侍卫白白挨了顿罚。”
饭房里用晚饭的太监们突然间讨论了起来,聊着聊着,越说越不好听,仿佛我本人已经不在这儿了似的。
我想辩驳两句,可是细想想,又觉得他们说的比较占理。
溜了溜了。
没有饭吃,我坐在屋里节能,但没坐一多会儿,便有太监来敲门,说管公公让我去御前上值。
我鼓了鼓气,戴好帽子,去了主殿书房。
还是磨墨的活,我不阴不阳磨着我的墨,赵煜风不紧不慢批着他的奏折,一直到奏折批完,也没有给过我一个眼神。
赵煜风要就寝了,卧房里一群太监宫女围着他伺候,洗漱完了之后,他站在床前两臂展开等人宽衣,周围的太监宫女却没一个上前去的,有活的干着手上的活,没活的袖手站在一旁。
我看着赵煜风那张熟悉的脸,心里忽然一动,上前去,先解开他的腰带,立马就有宫女过来接住解下来的腰带,我又脱他外袍,也有人来接过去,叠在木托盘里。
我便明白,这是他刻意的安排。这么近的距离,我有一点想小声和他说些什么,说些能改变我生活质量的话,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第二天早饭吃到了,两个馒头,一小碟酱菜,饿了一天一夜,吃得那叫一个香。
我竟然有点儿惊喜,至少没有把我一整天的饭都给扣了。
也许我能坚持过这段时间,一天好歹能吃一顿,也不会饿死,也许过一段时间赵煜风会觉得自己做得过分了,念在我们以前友情的份上,不再折腾我。
可是很快我发现,比饿肚子还更严重的事情出现了。
含章殿所有的人都不再搭理我了,一看见我就远远躲开,连管公公,我和他行礼打招呼时也像没听见似的,御前上值时,赵煜风也不再找我茬了,只把我当空气一般看也不看一眼。
监栏院那边也是,人人避我如瘟疫。
除了含章殿和监栏院,他们哪儿也不让我去,也没法去找刘双九。
一连半个月,我都没和任何人说过话。
其间有一天傍晚,我对着莲花缸里的鱼说话,结果第二天,缸里便没有鱼了。
第52章 你的将来全得仰仗朕,是死是生皆由朕予夺
“有虫子在叫,你有听见吗?”
监栏院里,刷了一上午恭桶后,我朝边上监督我的那个小太监说话。
他却坐得板直,手执竹棍,置若罔闻。
“可能在那边的草里,我去抓过来让你看看。”
我放下刷子刚要起身,背上便被狠狠抽了一下,火辣辣地疼,我忍着疼,道:“这虫子叫声还怪好玩儿的,你知道是什么虫不?”
他不说话。
见他不感兴趣,我自己起身了,随即小腿肚子又挨了一下抽,疼得我差点儿跳起来。
我走,他又连抽了我几下,下手狠准稳。
“再打我我要和你打架了!”我痛得不行,忍无可忍道。
他继续抽。
我一边躲一边吓唬他:“还打?我让皇上砍了你的头信不信!”
他总算停了手,坐在板凳上仰视着我,还是不说话,但一向严肃的神情流露出一丝慌乱和惧意。
我却瞬间觉得没意思了,他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
一切麻烦,皆由我而起,难道他想每天都来监栏院这臭地方吗?
我老实坐下,继续刷我的恭桶,不再找他说话了。
晚上回含章殿,赵煜风不在,去宝慈殿陪太后用膳了,我得以休息不必去御前伺候。
但不去给赵煜风磨墨,我反而不知道干什么了。
一个人躺在屋里太冷清,外面时不时传来热闹声音,每每赵煜风不在,殿里就是这氛围,赵煜风对太监宫女们其实要求并不很严格,只要别在他眼底下犯大错,空闲时间玩耍聊天他向来不会说什么。
我起身出去在院里逛了逛,只见含章殿内灯火通明,宫女太监们都十分放松,有人在院里玩投壶,围廊下甚至有几个太监围成一圈在摇骰子,殿内传出宫女笑声,我走到侧门往里一望,几个宫女正坐在窗边一边吃着蜜饯果子有说有笑地对蜡烛剪纸花。
好想进去要东西吃,或者和她们说说话,女孩子心比较软,我装装可怜会有用吗?
算了,谁给我吃的就是违抗圣意,还是别害了人家。
我离开侧门,溜溜达达地往后院去,路过井边时见一个宫女在打水,很费劲的样子。
“姐姐。”我不敢走得太近,离着还有段距离,轻声问她,“要我帮你不?”
她闻声抬头,我才发现是那个很凶的宫女碧珠,心中一凛,怕挨她骂,正要转身溜掉,却听她压着声音叫了一声:“喂!”
我脚步立马停住了,回身看着她,这是半个月来第一次有人朝我说话。
碧珠神情有些紧张,左右看看,拎着半桶水从我旁边经过时停了脚步,低着声音道:“你看看你的脸色,再饿下去,人都要没了,听姐姐一句劝,你也不必就彻底听圣上的话,先态度软些,给他点儿甜头,就能让自己好过,你在犟些什么呢?他是皇帝,他是想要你的人,但不代表他在乎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