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余孽只想卖烧烤(167)

作者:孟冬十五

因此,楚溪客也就跟着上了黄字组丁班。

黄字组丁班,简称“黄丁班”,说白了就是太学中待遇最差的一个班。

……

楚溪客一路走一路听着这些不成文的内幕。

同窗们有的愤然,有的羞赧,似乎就连他们自己都认定了“黄丁班”就是差班。

楚溪客隐隐觉察出大家心态似乎有些不对,十分乐观地说:“这可是太学,就算‘黄丁班’的诸位也已经是国朝的佼佼者了,不知道被多少学子羡慕。当初你们被破格选入太学的时候,全家人都觉得很光荣吧!”

几位同窗一听,心头皆是一震。

一位学子喃喃道:“是的,我阿爹欣喜若狂,摆了三天宴席。”

另一位学子紧接着道:“全村人都来我家贺喜,县令还亲自召见我,来京的路费也是十里八乡的富户们凑的。”

第三位学子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不光家人,先生也很高兴,听说每有新的学子加入,他都要讲一遍我入太学之事,甚至把我的文章装裱起来,挂在了学堂的正厅。”

“……”

学子们说着说着,纷纷露出恍然之色。

如此浅显的道理,为何他们竟然没想明白?是因为一直被轻视,竟变得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吗?

楚溪客玩笑般说:“我就很羡慕你们,至少你们是‘正式生’啊,我可是只有‘借读’的资格,还随时面临着被劝退的风险。”

同窗们纷纷笑起来。

其实大家都知道,以楚溪客和姜纾的关系,他原本可以免考上天字班,只是他坚持自己考试,并得了第二名,要不是字太丑……

“楚兄别担心,我有一册《兰亭序》,回去就找给你,照着那个练准能写好。”

“我阿兄就在书学,明日我把他叫来,好好跟楚兄说说!”

“我书法虽不算太好,却也被先生赞过一句‘有根骨’,往后我日日同楚兄一道练字。”

同窗们反过来鼓励楚溪客。

波斯同学反应慢了半拍,等到搞清楚大家在说什么,连忙拍着胸膛表示:“我写字也好看,可以教楚兄。”

楚溪客玩笑道:“我不信,除非你让我看看。”

波斯同学还真就把自己刚刚写了一半的家书拿出来,递给楚溪客。

楚溪客看着上面端端正正的娟丽小楷,顿时笑不出来了——为什么一个外族人都比他写字好看!

其余人则笑得十分欢快。

就这么一路说说笑笑,很快到了黄字班。

黄字班的教室在天、地、玄三个班级后面,一字排开四个大通间,分别是甲乙丙丁四个班。虽然位置有些偏,好在端端正正、亮亮堂堂,还是挺不错的。

一行人刚要进去,里面就出来十几个人,同样穿着学子服,腰间挂着“丙”字鱼符,是丙班的人。

他们两两一组,进进出出,正在换书桌——把自己的书桌搬进去,把里面的书桌抬出来。

楚溪客一时间没看懂,这是几个意思?第一天开学就要见识一番鸠占鹊巢?

黄瑜是黄丁班里最为年长,因此很有担当地冲在前面,问:“尔等擅闯黄丁班的课室,可得了尉迟直讲的授意?”

一名丙班学子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以为谁稀罕你们这边边角角的破课室啊?要不是薛典学发了话,我们还不想搬呢!”

“行了,都不容易,冲他喊什么?”另一个丙班学子叹了口气,解释道,“这次考试招了不少寒门学子,学识广博者诸多,玄字班那边的课室便坐不下了,把黄字班的要过去两个,咱们这边甲乙两班就只能暂时挤在一起了。”

黄丁班的同窗们这才明白过来,看来,是玄字班的助教和黄字班的助教抢人,不仅抢赢了,还连带着坑了他们两间屋子!

同窗们虽然心里很不舒服,但还是耐着性子说:“就算咱们两个班要合在一起,那也没必要把我们的书案搬出来吧!”

对方笑笑,说:“你误会了,丙班是丙班,丁班是丁班,我们不跟你们合,打死也不合。”

黄丁班所有人:“……”

“既然不合班,那你们进我们教室做什么?”楚溪客这句“我们教室”说得毫不心虚。

“薛典学说了,以后这件课室就是丙字班的,至于你们……去那边。”

对方手一抬,直直地指向屋后的树林。

黄瑜顿时急了:“那里只有一间破草棚,让我们如何读书?”

“你跟我急也没用,不服找薛典学去吧!”对方丢下一句话,继续搬桌子去了。

同窗们都很生气,有人不管不顾地去阻止丙字班搬桌子,有人气冲冲地去找自家直讲,还有人慌乱得不知所措。

楚溪客随便找了个桌子,把书箱一放,兀自朝着那片树林跑去。

其实,他刚刚就注意到这片林子了,这可不是光长叶不干活的树,而是一片枝繁叶茂的李子树!这时节花开得正盛,朵朵莹白的花挨挨挤挤地团成一簇,将青绿的嫩叶都遮住了。

楚溪客看到的不是一朵朵娇艳的小花,而是一个个脆甜的大李子!

他一路啃着李子、不是,看着李花,沿着蜿蜒的小路跑到一处破败的屋舍前。

呃……

黄瑜刚才叫它什么来着——破草棚?那可真是侮辱草棚了。

眼前的屋舍早已面目全非,屋顶塌了,墙也倒了一半,只余四根孤零零的柱子倔强地支撑着。楚溪客甚至怀疑,他用力吹一口气这屋子就能灰飞烟灭。

紧随而来的同窗们纷纷露出失望之色。

紧接着,黄瑜带回一个更令人气愤的消息:“我去的时候,尉迟直讲正跟薛典学理论,薛典学一口咬定,太学就是这样的规矩,如果我们不乐意,可以转去四门学……尉迟直讲气坏了,说要去找姜博士,薛典学却丝毫不惧,还说即使他找到赵祭酒那里都没用。”

同窗们的表情由气愤变成了失望。

楚溪客纳闷:“这薛典学到底什么来头?为何连国子祭酒和阿爹都不放在眼里?”

林淼淡声道:“薛斑并非寻常典学,他妹妹是三皇子的侧妃。”

同窗们没有去想为何这么隐秘的事林淼这个新生会知道,他们只顾着绝望了——就连街上的稚童都知道,三皇子如今是最炙手可热的储君人选,有他撑腰,怪不得薛典学如此嚣张!

黄瑜气愤道:“黄字班次次考评被玄字班压一头,薛典学把责任怪到我们黄丁班头上,变着法子想逼我们转去四门学,他也好早日升为博士!”

前任国子祭酒定下的规矩,学子们的考评关系到负责人的升迁,直讲要想升为助教,须得保证负责的班级连续三年考评为优等;助教想要升为典学,底下的每个班级都不能拉后腿;典学同样如此,否则可能到死都得不到博士的殊荣。

这就导致,上到太学博士下到班级直讲,一方面要遵循按家世分班的制度,同时又要不遗余力地拉拢那些成绩优异的寒门子弟。

这一制度几乎是学风严谨的太学中唯一的败笔了。

楚溪客不知道姜纾为什么还没有加以整治,是暂时没有更好的法子,还是……

缺少一个契机?

如果是少了契机的话,那现在是不是合适的时候?

波斯同学用蹩脚的长安话问:“楚兄,你的父亲是太学主管,很厉害,能不能给我们换一个干净的、结实的课室,不用很大,也不用很好,只要能安心读书,不会被赶走。”

楚溪客抱歉一笑,说:“决定参加考试的那一刻,我就跟阿爹说好了,进了太学之后,我便是一名普通学子,不会利用他的关系做任何事。”

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做好了被误会、甚至被讨厌的准备。

会不会有同窗认为,他明明有渠道解决大家的困境,却找借口推脱?

没想到,波斯同学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努力夸赞:“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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