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秧子夫君是当朝首辅(42)
因他姓落,自称在家排行老大,大家便叫他落大。
“落大,那牌子都快给你擦包浆了,下来歇会吧,我带了点卤味,来给大伙分一分。”宁长风把手里的熟食递给他道。
落大白净的面皮上浮起两片薄红,接过卤味鞠躬道:“谢,谢谢当家的。”
今日客人不算多,店里当值的几个学生正无聊到打哈欠,听到有卤味吃连忙一股脑围了过来,看看宁长风给他们带了什么好吃的。
落大被围在中间,颇有些不知所措。
宁长风看得有些好笑,撩起帘子来到后院,对正扎起袖子下厨的容衍道:“落大那孩子估摸没交过朋友吧,成天就会干活,让他分个吃食活像把他扔进狮子群里一样。”
灶台前热气蒸腾,容衍边翻炒着锅里的菜边笑道:“你才多大,一口一个孩子地叫人家,也不害臊。”
宁长风凑过去看他在做什么菜,嘴里还不忘回道:“我可比他大多了。”
前后两辈子加起来,那孩子叫他声祖宗都绰绰有余。
容衍“啧”了一声,拿瓢舀水沿着锅沿沏了一圈水,一盘鲜香浓郁的炒田螺就出锅了。
他这人学什么都快,还记得刚来时,厨艺那叫一个一言难尽,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宁长风都不愿意吃他做的饭菜。
现今随便一炒都是色香味俱全了。
宁长风奇了:“这才刚争春,你上哪找来这么多田螺?”
话音刚落,容衍就夹了一筷子送进他嘴里,语气寻常道:“左右无事,便去河边上寻了半日,不多,也就尝个鲜罢。”
田螺肉入口鲜美,宁长风却来不及细尝,听他说去河边寻了半日连忙捉了他的手细看,果然指间和掌心都被冻得发热泛红。
“那河面才化冰几日,你就去摸田螺?回头长冻疮了有你难受的。”他两只手捂着容衍的手心手背搓了搓,又拉他到火盆前坐下,抓着他的手左右翻烤。
容衍倒不以为意,他瞥了眼自家夫郎已经沉下来的脸色,声音还是放软了些:“没那么冷,这是方才做菜被热气蒸出来的。”
说着握了宁长风的手指,笑道:“你看是不是热乎乎的?”
手心传来容衍指间的温度,宁长风心里也暖融融的,被容衍拉上桌,听得他道:“前些天你不是念叨着炒田螺好吃吗,快尝尝看,是不是你喜欢的味道?”
如今容衍可算是摸透了他的性格,但凡做了心虚事想糊弄过去时就扬起唇角冲他笑,眉梢眼角都像汪着一池春水,在宁长风的眼底心口漾啊漾,漾得他什么脾气都忘了。
次次都不例外。
宁长风给他添了碗饭,警告道:“下次别这样了。”
容衍点头:“好好好,都听你的。”
吃完午饭,两人商议了一下陈璟的来信。
自在金平城分别后,他们还是第一次收到陈璟的来信。信中说他按着宁长风给的地图,果然找到一块新大陆,那里的人高鼻深目,发多棕黑色,体毛旺盛,衣不蔽体,类野猴状,许是未开化的族群。
他们扒光了前往探路的船员身上的衣服,还要上船抢食物,发生了一次比较大的流血冲突,这才被武力震慑住了。
陈璟用船上的日用品给他们交换了玛瑙石、红珊瑚等一些珍奇物品。
不过没有发现宁长风所描述的红薯作物,他准备顺着航海图再往南走走。
“信中提到那些异人族群有个首领,提出可以用部落里的珍宝和交易船员们身上穿的麻衣,问我们能不能供货。”
宁长风心中升起一丝违和感,照理说陈璟开着明月这么大一个商行,不可能没有自己的供货渠道,这示好未免太显而易见了。
难道是因为他给了那张航海图所以心存感激?
“制作麻衣倒是不难,但要大批量供货,那就需要开个织造坊,动用的人力物力可就大了。”宁长风道。
容衍走到门口,望着萧条的街道,说:“不大,你看镇上的商铺十家关了八家,最不缺的就是空闲的劳动力了。”
宁长风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眼中难免浮现几分担心:“民生凋敝——再这么下去,外患未平,只怕要起内乱了。”
容衍关门,阻隔了满街风霜,转身道:“管他内乱外乱,我们平头老百姓操心不了这许多事,大不了到时带着景泰蓝在山里躲上几年,战争也就过去了。”
宁长风一想也是,便加上一句:“看来还要多囤点粮食,到时将乡亲们也一并接上去,他们平日里都待我挺好的。”
他始终觉得朝代更替是历史的车轮朝前滚动的必然进程,宁长风无心阻止,更无力阻止,只希望能保住身边人。
他说什么容衍都不会反对,闻言道:“那是自然,高筑墙,广积粮嘛。”
……
忧心是一回事,只要世道还没乱,日子就得一步步往前走。
第二日,宁长风和容衍一人骑一匹马往西南而去,到了距离清平县最远的麻县。
县如其名,这里产得最多的就是苎麻。
街道两旁便摆满了苎麻,干湿皆有,也有一些人家将成品摆出来卖,麻衣麻绳麻袋等等,价格较其他县镇低了好几成不说,品质也没得说。
因此不少商人在此云集,相比起萧条的鹿鸣镇称得上热闹。
两人将马栓在城门口,只需交五个铜板就有马倌喂食照顾,倒省了不少事。
容衍没有立即逛市场,而是找了处临街的茶楼点上一壶茶并几盘点心,和宁长风慢悠悠地喝着。
进货可不能急。
他们初来乍到,保不齐就被坑了。最好在茶楼酒馆这种人多嘴杂的地方多混迹一段时间,自然能探出一二分行情。
宁长风也明白这个道理。
两人坐在大堂一边闲聊一边听着茶楼人来人往说话,这时门口走进来三人,皆身着黑衣,腰间配一把长刀,用白布裹着,金色莲花纹绣在衣领和腰带上。
小二的一看连忙迎上去陪笑道:“三位大人大驾光临,请雅间坐。”
“不必,我们路过这,喝点茶就走。”领头的打断他道,目光在大堂逡巡一圈,坐在了宁长风隔壁。
以他们为中心,四周的客人均是表情微妙,高谈阔论的声音一下子小了下来。
宁长风耳尖,捕捉到一个词:绣衣局。
这是他第二次听说这个机构的名称。
第一次是在李老的口中,他在查看了容衍的伤腿后脱口而出,骂其为阴私之辈,言语之间厌恶至极。
只听那三人一坐下,其中一人便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这都半年过去了,益州这几个县镇就剩麻县、离阳和鹿鸣没去了,到现在毛都没找着,我看大人就是多想了,那裴知府平素就跟我们不对付,杀个把咱们的人太平常了。”
那领头的呵斥道:“闭嘴,大人自有大人的考量,用你多话!”
那人一听连忙闭嘴,三人转而说起了其他。
他们声音不大,普通人就算坐过去也听不到,偏生宁长风耳尖,方才那些话一字不落地进了他的耳朵。
这个绣衣局似乎在找什么人。
他对这个群体没什么好印象,当即就要叫上容衍一起走,怎知叫了几声容衍才回神。
“你怎么了?”宁长风皱了皱眉,问道。
容衍收回思绪,站起身道:“无事,我们走吧。”
经过那一桌时,突然就被伸出的刀鞘挡了去路。
那领头的从怀里拿出画纸,对照着打量了好几眼,问道:“你们是哪里人?”
容衍正要说话,却见宁长风抢先道:“官爷,我们是鹿鸣镇上的商户,来此进货,累了在茶楼里歇歇脚,现在就走。”
那人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们好几眼,许是想到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做得太过,便放他们走了。
他们走后,方才那个抱怨的绣衣史凑上前,低声问道:“老大,那人是——那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