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太医,上岗演戏(75)

作者:绝世小鱼

直觉告诉他,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你可知道,那皇位本是他的保命符。”皇帝唏嘘道,“朕继位时国祚不稳,行舟便做了朕的手中剑,为朕披荆斩棘、四处树敌,然则一朝天子一朝臣,待朕去后,新帝便会将他视作皇位之上随时会斩下来的刀锋,忌惮之下肯定想尽法子将之活生生折断。”

“所以朕早就想将皇位交付于他,御极之位高处不胜寒,其中辛酸朕最明白不过,作为补偿,朕许诺他感情一事都由自己做主,可朕没想到他竟然爱上了一个男子,生怕你以后遭人诟病,甚至连皇位也要舍弃……更令朕意外的是,你竟然不为所动。”

苏长音怔怔地睁大眼。

虚空中那道裂痕越来越大,那些东西挣扎着要从缝隙中冲破出来。

皇帝长长、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已经看到了什么不忍目睹的画面,神情变得十分惋惜且悲戚,“苏小太医,他为你已经赌上所有,随时都会粉身碎骨。”

轻飘飘一句话,却重逾千钧。

如同洪钟震响,醍醐灌顶狠狠劈进灵魂脑海,嗡鸣阵阵余音不休!

“咔擦”一声——

那道屏障终于一下子炸开迸裂出来,碎成星光点点!

呼啸的狂风排山倒海刮来,顷刻间将心房灌得满满涨涨。它们欢喜地聚散旋转,那些被长久压抑的情感拧成一股不会停歇的龙卷风,似乎责备主人一直以来的忽视,惩罚般狠狠撞着他的胸口,那么满、那么疼,让他有一种快被撑裂的错觉。

他捂着胸口怵然低头,几乎以为那个地方会有一团血肉炸出来,然而目之所及只有揪着衣服泛白的指尖。

为什么会没有呢?苏长音茫然的想,他分明能看到那股旋风狂扫过境,席卷之处一片狼藉,轻而易举将他所有的坚持搅得粉碎。

他用力仰着头,露出纤长优美又脆弱的脖颈,颤抖着抬手覆住发红涨疼的眼眸,自言自语地呢喃:“他竟不同我说、他竟从来不同我说……”

他为什么不说呢?

说了他就懂了,为什么要藏着不说呢?!

虚空中仿佛有另一道声音回应他委屈的质问:因为叶庄爱你呀,从来都舍不得让你觉得一点压力和勉强,不是么。

“……是的。”他哑然回应。

嗓音带着几分诡异的艰涩钝感。

覆在眼眶的指缝间浸透晶莹,掌下更是一片潮热,不知不觉间,已是满脸潮湿水痕。

他竟是……也哭了?

“……你竟哭了?看来行舟不算一厢情愿。”皇帝奇异地看着他脸上的泪痕,随后又不知想到了什么,惋惜地摇了摇头,“只可惜你已经拒绝他了。”

苏长音吸了一口气,平静心绪,垂首眼眸与皇帝对视,“陛下怎么知道?”

叶庄不会将这些事情告诉皇帝。

唯一的可能……

“那天落日时在大街上你说的话,朕也听到了。”皇帝轻叹一声,“不错,不止行舟盯着你,朕也在盯着你。”

“无法回应的感情不过是梦幻泡影,他却甘愿沉溺其中,为你自断后路,何其可笑。”皇帝神色终于收敛,泛起几分冰冷,道:“朕已愧对皇弟,若是连他的遗孤都不能照料好,来日有何颜面去见他。”

皇帝转身抽出床边悬挂的宝剑,手臂斜指,剑锋垂划,发出令人齿寒的凌厉声响,眼神阴鸷地看着苏长音,“苏小太医,你走了最不该走的那一步,倒让我这个伯伯不得不当一回恶人,挥剑为他斩断情丝。”

苏长音神情瞬间凝固,他眼神微变,缓缓落在泛着寒光的剑锋,“陛下要杀我?”

虽然是问句,但语气几乎是肯定的。

“不错。”皇帝赞许点头,“只要杀了你,行舟就能安心登上帝位,待得来日他再遇上心爱之人,江山美人在侧,再回首忆起你,哪还会有什么伤心悲戚?”

“那也是日后。”苏长音不动声色地攥紧手掌,面上撑出一派淡然,“陛下支开王爷,对他心爱之人下杀手,难道不怕王爷与您离心?”

“行舟再气,也总不会与朕计较。”皇帝笑了一下,“更何况又有谁能指认你是朕杀的?今儿个这皇宫里,可是进不了什么暗卫的。”

苏长音脸色终于剧变。

“苏小太医,朕想见你是真的……”皇帝语调悠然,握着剑柄的手掌稳如泰山,眼中杀机毕现,“朕想杀你,亦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搓衣板准备好了。

老婆们我先跪下了……

第68章

外头长风呼啸。

昏暗寝室内, 皇帝长剑伫立,冷冰冰地看着苏长音,空气凝固几乎静止不动, 一派肃杀且凝重。

最初的震惊过后,苏长音渐渐冷静下来,视线终于从那把尖利的寒锋上移开,落在皇帝那张布满丘壑的老脸上, “陛下年老体衰, 仅凭一把长剑, 就觉得能把微臣斩于当下?”

“如何不能?”他见苏长音面无半点恐惧之色,不禁挑了挑眉, 有些意外, “苏小太医难道以为行舟会来救你么?只可惜他那边有许内监, 怕是赶不过来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朕也是为了行舟能好, 苏小太医一定会体谅我这个伯伯的苦心罢。”

“陛下当真觉得这样是为他好?!”苏长音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陛下自觉用心良苦, 但是否曾问过……是他想要的么?”

皇帝脸色终于变了。

不是因为青年的话, 而是……

“你那是什么眼神?!”

他手臂上挥,剑锋直指青年, 危险地眯起眼睛。

苏长音眼神怜悯,越过锋锐长剑,直视面前的老人,“陛下, 害他到这般地步从来不是微臣……而是您。”

苏长音抬起隽秀的手掌, 轻缓下压剑锋, “老王爷因故而亡,陛下收留王爷却疏忽于教养,将他教成那般纯烈的性子后,一厢情愿地将他置于风尖浪口,一厢情愿地将皇位交予他,如今又一厢情愿地欲将他的情爱视作软肋杀灭……自始至终,陛下可曾问过他的感受?”

皇帝不为所动,剑柄却不自觉握紧,“生在皇家,注定有诸多遗憾,朕予他皇位,便是最好的补偿。”

“陛下也说了,御极之位高处不胜寒,若是当真这么好,陛下何至于到如今手足亡故、亲缘淡薄的下场?若是皇位当真比情爱重要,他又何必舍弃皇位去寻情爱呢?”他轻叹一口气,“王爷那样朗月清风的一个人,抛于云泥之物从来不会再屈尊看一眼,陛下又如何会认为,日后王爷会对皇位刮目相看?这些道理,陛下不是不懂。”

“所以呢?”

“恕微臣直言。”苏长音毫不留情地一针见血,“陛下不是在为他好,不过是在利用他,为陛下驾崩、为天下善后。”

“胡说八道!!!”

怒骂声犹如惊雷坠地,皇帝勃然大怒!

犹如一头突然被踩到痛脚的野兽,他垂垂老矣的身躯骤然弓起,胸膛剧烈起伏着,喉咙口犹如破风箱似的呼哧呼哧喘着气。

“……我怎么舍得、我怎么舍得?!”他语气发颤,威严的神情一点一点破碎狰狞,目眦欲裂瞪着苏长音,凶恶得仿佛要将人一口吃下似的,“叶瑢那贱种当诛,琚儿德不配位,琉儿资质平庸,这江山天下需要一个交代,唯有行舟最为合适…………但不只是这样!他、他是我亲眼看大的孩子……”

他气得连“朕”的自称都忘了。

因为太过激动,握着剑的手臂开始轻颤。

呲啦————

利刃划破皮肉的细微声响。

温热猩红溅落在冰冷地面上。

苏长音浑不在意手上的刺痛感,他看着皇帝,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顽固不化且孤苦无依的老人,面上恻隐之色愈重:

“陛下您看,连您也说服不了自己。”

皇帝浑身一僵。

他猛地抽回剑,脸色铁青变幻莫测,最后古怪地笑起来,“好一个伶牙俐齿、巧舌如簧。探子报苏小太医温和良善,如今竟是看走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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