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纨绔不读书(70)
柳大宝因家仆丧命,孤身寻亲有些麻烦,因此暂时住在了齐鸢家里。俩人一块到了县衙,柳大宝小小个头,也学着齐鸢一本正经的行礼跪拜。
洪知县连忙免了俩人的礼,又以齐鸢捉匪有功,身体虚弱为由,让人给他赐了座。
何进明显觉出洪知县对齐鸢态度的变化,内心讶异,只得在堂下跪着答话。没多会儿,狱卒们将匪犯带到。其中却没有李暄和哑汉。齐鸢内心惊诧,却也不敢问什么,凝神细听事情原委。
原来这一群匪寇一共十六人,其中十四人来自贵州琉璃营,因与本地土兵发生冲突,汉人被杀,因而他们十四个剩余的汉兵连夜叛逃了出来。
贵州兵营多是以土兵为主,汉兵为辅,其军士也是土人,几人叛逃是为了保命,但后来恶事做多,反而成了劫掠的强盗。十四人在路上折损了两人,因此到扬州城外的只有十二个了。
谢兰庭的手下个个英武,昨晚一战,只留了六个活口。这六人对知县问话无有不答,路上做了什么,杀了几人也都如实交代。说道李暄时,他们只说李暄跟哑汉都来自崖川,是半道加入的。
齐鸢看洪知县将这几人问成死罪,心里猜着下一个应道就是要审李暄了,连忙深吸一口气,期待地等着。
谁知道洪知县发落完毕,便让何进退下了,衙役们也准备收堂。
齐鸢一怔,忍不住问:“县尊大人,李暄俩人不问了吗?”
洪知县看了谢兰庭一眼,笑呵呵道:“李暄已经认罪,无需开堂另审了。”
齐鸢“啊”了一声,心下犹豫着,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他太渴望听到父亲的消息了,哪怕只有一言半语。
“县尊大人,”齐鸢在堂下踟躇半天,纳头再拜,“李暄对学生有救命之恩,恳请县尊大人准许学生再见李暄最后一面。”
“这个……”洪知县迟疑起来。
“齐伯修,若没记错,下官于你也有救命之恩。”谢兰庭忽然道,“怎么不见你说要报答下官呢?”
齐鸢忙道:“大人之恩学生铭记在心。”
“巧舌如簧,罢了,下官也不是挟恩求报的人。今天不如再做件好事。”谢兰庭说完一顿,徐徐道,“李暄是朝廷命犯,本不应让你探视的,但看在你昨晚智斗匪徒的份上,下官便做主破例一次。”
齐鸢欣喜若狂,眼睛都倏然亮了起来。
“但因只有一次机会,所以你想说什么,最好提前想清楚了。”谢兰庭见齐鸢拜谢不迭,只含笑看着,等到最后,才慢吞吞道,“那你回去准备吧,今夜便由下官陪你走一趟。”
齐鸢只觉兜头淋下一盆雪水,惊骇道:“大人还要陪同吗?”
“怎么,你与嫌犯说话,我还听不得?”谢兰庭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轻啜一口茶,“齐公子,你们有什么体己话,是不能让下官听的?”
作者有话要说:
[1]关于“下官”和“本官”的称呼,第十章作话有过解释。
“下官”是自称,对平级和下级也可以用。“本官”是指自己的顶头上司,用来指代别人,不是自称。
可参考《水浒传》《三言二拍》等古代小说,高俅对林冲,知县、判官、提督等官员对百姓,都是说“下官”如何如何……
[2]烈焰的体型可以参考英国夏尔马,超……大!
第42章 独会李暄
谢兰庭有心试探, 但同样的话落在旁人耳朵里,不免变了味道。衙役们在一旁悄悄打量着这两人, 暗中琢磨最新的传闻莫非是真的?唯有洪知县有些痛心。
齐鸢可是江都县的县试案首啊!
虽然他前几天还因惋惜何进之才, 又对齐鸢执有偏见,因此不曾额外注意过他。但昨天俩人在山庄的一番谈话,早已令他对这个小小儒童刮目相看了。
这样的人才, 才刚刚开始科考, 就成了三品大员的宠童,以后让同科士子怎么看他?
齐鸢小小年纪, 遇到了谢兰庭这种文武兼备, 优雅从容的贵人难以自持可以理解, 可谢兰庭可比齐鸢大很多啊, 他怎么能狠心诱拐齐鸢的?
齐鸢被谢兰庭问得怔住, 直觉谢兰庭又在怀疑什么,因此并没有直接回答。
谢兰庭也不催促,只面色严肃的盯着他。这情形被洪知县看在眼里, 便以为是谢兰庭在拈风吃醋,见不得齐鸢与其他英俊男子相处罢了。
李暄可还是个囚犯呢!
洪知县没忍住, 再也不管谢兰庭之前的千叮咛万嘱咐,拱手告了罪,扭头便对齐鸢道,“齐伯修,李暄虽一时善念, 留你性命,但他叛军出逃, 已是死罪难免, 按例任何人不得探望。下官念你知恩图报乃是君子之行, 因此准你与李暄在死囚牢单独一见。为时不得超过一刻,你可知道?”
谢兰庭不妨这番变故,扭头去看洪知县。
齐鸢已经松了口气,立刻郑重拜了下去:“谢大人恩准!”
说完避开谢兰庭探究的视线,叩头而出,赶紧跟着典簿往县衙大牢去了。
谢兰庭看着齐鸢急匆匆的背影,眯起眼,不悦地看向洪知县:“洪大人,这是何意?”
洪知县却也正色道:“谢大人,齐伯修是我江都县案首,也是桂提学看重的大才之人。昨天下官与他谈话,也发现齐伯修有忧民之心,对剿匪防灾皆有良策,因此下官只盼着他能早早科举出仕,造福百姓。如今外面传闻他与大人有些暧昧之事,虽是谣言,却也不得不防,以免坏了二位清誉。”
他义正严词地说完,只等着谢兰庭来一句“都是旁人捏造的”,便可以借机命令众衙役们留心,遇到传播流言者大声呵斥,维护齐鸢名声。
谁知道等了半天,谢兰庭却只眸光一闪,含笑问他:“他对剿匪防灾都有什么良策?”
洪知县有些失望,只得将昨晚跟齐鸢的谈话再讲一遍。
谢兰庭虽然有过准备,但当洪知县讲到许多具体事务时,他仍是难掩惊诧,神色郑重起来。
“……乡下团而不练。”谢兰庭蹙眉,迟疑道,“这也是他说的?”
洪知县连连点头:“正是,伯修说练兵士,造枪械,都耗费巨大,乡民必然不会服从,若是州县拨款,又难以持久。因此只清查各家户口,不许容纳匪寇即可。城中富裕,可适当练兵团勇,这样一旦有匪寇敌情,不至于张皇无措。此举与下官之意不谋而合。”
“齐公子年纪轻轻,倒是很懂经世之道。”谢兰庭微笑点头,忽然问,“下官不曾科举,也不知道哪本经书里写过这团勇之法?”
“这个……”洪知县迟疑了一会儿,想了想,“《周礼》之中倒是有记,‘以邦比之法……使之相保相爱……相及相共。若作民而师田行役,则合其卒伍,简其兵器,以鼓铎旗物帅而至……’,团勇便是依其古意了。”
谢兰庭含笑点头:“看来是下官孤陋寡闻了。听说齐公子随褚先生治学,将《春秋》作为本经,没想到他对《礼》经也如此熟悉。短短几日便能如此,的确才调无伦。”
洪知县原本笑着点头,听到这里,猛地愣住。
是啊,齐鸢前阵子学四书,县试时两篇四书义便一举夺魁。这两日刚治经,竟已精通了非本经的《礼》……这未免太令人震惊了,再有宿慧也不可能如此吧?
可是齐鸢的确是齐府的那个小少爷,这点是确确实实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洪知县心中暗暗惊疑,突然想到了谢兰庭今天的这番布置,所以谢兰庭刚刚当众发难,并非拈风吃醋,而是想要试探齐鸢?
他其实并不在意齐鸢的才学怎么来的,自古以来奇人异事多得很,只要齐鸢有才,那他这个知县便要维护爱惜。
洪知县只担心齐鸢惹恼了谢兰庭。
谢兰庭背后之人权势滔天,若得罪这人,齐鸢岂不是要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