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三国打工人+番外(565)
但因为双方占据的不是营寨,而是坚城,于是又都无法主动发起进攻。
从冬天到春天,从春天到夏天,就这么守了半年,守到城中有些士兵偷偷摸摸地娶了媳妇,甚至因为前军来得更久,已经有几个人幸福地当上了父亲,被人羡慕极了。
但这种幸福是建立在刘备的痛苦之上的——他的士兵在这里屯着,什么也做不了,哪里也去不成。
北方袁绍的檄文一下,这种痛苦立刻升级成了煎熬。
他想到了各种方法去激曹操出城决战,包括但不限于让帐下的文人写信骂他卑鄙无耻,骂他父祖趋附宦官,骂他为人子不孝,老父亲避祸徐州,他竟也能领兵来屠;骂他为人父不慈,骑了儿子的马逃命,将儿子留在乱军之中。
但事实证明,曹操是一个堪为敌手的枭雄——他出兵时雷霆万钧,守城时则静水深流,反正简言之,曹操不想打,不出城,就是蹲着,爱骂就骂,反正南下的是袁绍,他是不急的。
……于是刘备抑郁了,编起了手工活解压。
“主公既欲急胜,何不与曹操决一血战呢?”
“我欲战,他欲守,”刘备叹了一口气,“如何打得起来?”
徐庶摸摸小胡子,“主公只知檄文,却不知天子曾降诏?”
刘备迷惑了一会儿,“我自然是知道的,却有何用?”
这位小胡子文士脸上露出了一个隐秘的微笑。
主公虽为汉室出身,却并非举孝廉茂才出仕,而是由公孙瓒举荐为部司马,一路领兵打仗出来的,因此天子降下的那几道诏书有什么样的作用,他也察觉不到。
“主公既欲诱曹操出战,何不悄悄派兵,袭取许昌?”
刘备有些迷惑地睁大眼睛,“我袭取许昌,自是为了将宛城与兖州拦腰截断。”
“不错。”
“但如此一来,荀彧自兖州出兵,曹操自宛城出兵,我岂不是要被两军夹击?”
徐庶又摸了摸胡子。
“主公,天子降诏了啊。”
无论是刘备,还是关羽张飞赵云陆廉,这群武人一时半会都理解不了这句话的含义。
但对于曹操来说,“天子降诏”这四个字的魔力是超乎寻常的。
荀彧是他之子房,这不错,但他也曾是朝廷的守宫令。
与许多颍川出身的士人一样,荀彧对于匡扶汉室也有着超乎寻常的热情。
因此在接到朝廷的征令之后,鄄城立刻传出消息,荀彧也病倒了。
就同为颍川出身的徐庶猜测来说……荀彧说不定是真的病倒了。
但这不重要。
“主公,若曹操使了这样的计谋,率军袭取鲁国,欲断徐州与青州之路,陆辞玉将军会如何?”
“不待我出兵,她必先领军击之。”刘备回答得极快。
徐庶嘴角一翘,“曹操对荀文若也有这样的信心吗?”
这位主公忽然“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在这间并不大的屋子里疯狂打转!
曹操若是对荀彧没有信心,他会怎么样?
不错,兖州尚有夏侯惇主持军政,但荀彧镇守鄄城,兖州的粮草都在他手中!
因此曹操一定不能等到刘备军已至许昌城下,再与荀彧合围!谁知到时候天子会不会再下一封诏书!哪怕荀彧不倒戈,一抹脖子也是个大麻烦!
只要能引曹操出城决战,先袁绍一步平定豫州,刘备雀跃地想,南方无忧矣!
“我听闻曹孟德帐下有一位谋士,郭嘉郭奉孝,工于心计,最擅远交近攻之谋。”
荀谌听了之后,轻轻笑了,“监军也想要一位郭奉孝吗?”
“主公征乌桓鲜卑南下,恐怕从此曹孟德便再难与咱们同心戮力了,”沮授叹了一口气,“如何能不向远处寻一寻盟友呢?”
沮授面前那位秀丽端凝的贵公子略微思考后,便放下了茶盏。
“蜀中刘璋素无志向,刘表心气已薄,刘勋色厉内荏,此辈无四方之志,皆小人也。”
他的声音停了一停,见沮授面露失望之色,又加了一句:
“唯有江东孙策,昔日曾为陆廉所败,这数载之内,他整顿江东,厉兵秣马,堪为刘备敌手。”
沮授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第386章
天子进入濮阳时,狼狈极了。
他坐着残破之至的金根车,眼睛下面染着一片青黑的痕迹,因此看起来憔悴又疲惫,全无天子的威风。
他身边的公卿们也是如此,他们几乎无法维持每人一车的基本条件,于是两三个白胡子老头儿挤在一架轺车上,可怜巴巴。
但当他们离开时,又重新恢复了朝廷应有的威仪。
有旌旗,有护卫,天子的金根车翻修一新,公卿们也各自有了工匠们赶制的新车,尽管没有全套鼓吹,但仍然撑足了排场。
美中不足的是天子身边黄门较多,宫女较少。但没有什么关系,濮阳城中连同附近县城和乡村的豪强都乐意将女儿送进来。
……肯定也不是为了当宫女。
……但如果能受天子垂青,当一个贵人也是件光宗耀祖的事呀!何况人总是该有点梦想的,现下皇后别居鄄城,天子怎么就不能喜新厌旧一下,看中我家的闺女呢?天下人皆知,当年的灵思皇后还是杀猪卖肉的出身呢!
那些豪强和寒门士人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纷纷将自家女儿送进队伍里,接受着为数不多的宫女和黄门挑剔的目光的。
而这些妙龄少女在清晨启程时,因为不得不离开亲人身边而怨恨自己的父亲,傍晚扎营时又忍不住沿着父兄曾经谆谆善诱的那一套话术,幻想过去:
天子那样年轻,又那样俊秀,如果当真能够得他的青睐,忍受什么样的苦楚也都值得了!
看啊!看啊!天子走出御帐,似乎想要外出走一走,看他那玉一样的皮肤,比女郎还要细嫩,看那温柔的眼睛,就连训斥别人时都显得那样缱绻多情!他是不是看我了!他是不是看我了!他要是会亲口说一句喜欢我,简直连死都是值得的!
那位玉树修竹一般俊美的年轻皇帝的确轻轻地瞥了宫女们一眼,但不是因为她们当中有哪一位女郎获得了他真挚的爱情。
她们的动作太过明显,声音也略有些高了。
尽管在她们自己看来只不过是互相交头接耳的小动作,那几句少女怀春的话语也只是窃窃私语,但对于皇帝来说,已经称得上轻浮。
她们应当安静,肃然,像漂浮在旧日宫廷中的幽灵一样,需要时出现,手脚利落又不出声地为他提供一切服务;不需要时消失,藏在壁衣或是屏风之后,屏气凝神,等待他的下一次召唤。
皇帝因此皱了皱眉,但他不曾将这点不满说出口。
他不需要亲自开口去训斥那些宫女,一则不符合他的身份,二则这些宫女要与他朝夕相处,他训斥过的人是不能再留在身边的。
只要吩咐常侍几句就是了,刘协心里这样想着,目光绕过那些低下头的少女,望向了远处,想要寻找宋常侍时,却意外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个二十余岁的女郎,身形高挑,肌肤洁白,当她领了一队女兵站在营地门口,同守卫们说些什么时,似乎突然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将头转了过来。
刘协一瞬间愣住了。
他听说过那人,那是陆廉的妹妹,组建了健妇营的校尉陆白,但他不曾想到这个“陆白”是曾经的渭阳君。
当她穿着蜀锦的裙子,在未央宫里走来走去时,她只是个面目模糊,令他憎恶的权臣孙女。
他被困在方寸之间,无法脱身,她也是如此。
忠于汉室的人会悄悄在他耳边说,请他再忍耐一下,他们一定会诛杀董贼,再立江山,他每一次听过这样的话语,再见到她入殿拜见时,便会在心里恶意地想——
我为天子,我是逃不出去的,离了天子的身份,我是活不成的!你也如此!离了董卓孙女的身份,你的下场会比我更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