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谦妃后我在清宫修文物(321)
婉襄觉得熹贵妃似乎一直注视着她,正准备同她告辞,她却重又开了口。
话题出乎婉襄意料,“前几日,你同裕妃一起去听戏了吧?听的是《桃花扇》?”
这没什么可遮掩的,她和裕妃之间的关系,也原本就亲密。
“只听了几折,嘉祥如今也学这些,倒比嫔妾听得更入神些。”
“若听别的倒只是不适宜,《桃花扇》么,国仇家恨,未免太过沉重了。”
婉襄已经听过许多阻碍之语了,即便嘉祥纯然是她和雍正的孩子,也总有人会想要指点她该如何教育她的孩子。
熹贵妃这番话还算是温和,婉襄并不想言词锋利地去反驳她,只是淡然一笑,等着她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熹贵妃果然也就将话题推进下去,“当年裕妃第一次听《桃花扇》,还是在雍王府里,那时候潜邸旧人几乎都在。”
“万岁爷博览群书,那时表面上也醉心于田园农稼之事,同我们一起听。”
“他和福晋坐在最前头,身旁是那时还千娇百媚的李润姜,以及总是平静无波的,却实际占尽雍王府风光的年正仪。”
皇后同婉襄追忆过潜邸中的事,裕妃也是,到如今,连熹贵妃都会在她面前怀念自己那段并不风光的过去了么?
“那时本宫只是个格格,便有了弘历,且李润姜的儿子只剩下弘时一个,王爷对本宫的态度有如何改变,便只是让本宫那样不咸不淡地,同一些没有孩子的格格们在一处混着。”
“宋春眠、耿绿蕙、郭皖……不叫一叫她们的名字,我都怕我忘了。”
雍正那时喜欢敦肃皇贵妃,敦肃皇贵妃也多子。更何况那时候前路未明,连自己的未来都不知,如何能想到自己儿子们的未来。
熹贵妃没有喝那普洱茶,只不过是将自己的目光倾注在上面。
“本宫也不过是感慨一句,当年一同看《桃花扇》的人就剩了耿绿蕙,不过如今又添上了你。”
婉襄还是没有明白熹贵妃到底想要同她说什么。
而且她也不习惯一向强势的熹贵妃在她面前流露出这般弱势的姿态,以及,虚张声势的傲慢。
嘉祥和弘曕,雍正都在等着她回去,“若是娘娘只是有这些感慨的话……或许那图姑姑更适合陪您说这些。”
婉襄将要站起来,熹贵妃没有看着她:“万岁爷的龙体……究竟如何?”
熹贵妃找她,好像每次都是为了这件事。
婉襄心中了然,又有了更为汹涌的不悦,“万岁爷不过是偶感风寒,又放不下政事,所以才会有病势连绵不退的模样,应当很快便会好了。”
她忍不住刺了熹贵妃一句,“娘娘从前同嫔妾说过的话,嫔妾也还给娘娘。”
“只要每日安心吃斋念佛,处理六宫之事,又何愁将来没有期盼的那些地位与荣华呢?”
“等待总是有期限的。”
熹贵妃抬起头,和已经起身的婉襄对视着。
她在这一刻忽而发现,熹贵妃苍老的速度远比她的认知更为迅速。
在永寿宫中的西暖阁中处理后宫公务,她并不像是每一次出现在宴会上一样宝相庄严地像是雍正的后宫之中永远不会倒塌的金身塑像。
她身上原来满是缝隙与褶皱,她在等待之中慢慢地碎裂开来,水粉胭脂,金缕玉衣涂抹上去的并不是原本严丝合缝的那些东西,在儿子成为帝王的心愿成真之前,她并不快乐。
潜邸十八年,后宫又十三年,前后三十一年,她已经等得疲惫不堪了。
可是熹贵妃还是问错了人,雍正十三年八月是横亘在她们之间的一条线,婉襄不想要迈过去,而熹贵妃却恨不能立刻便到达。
所以她们从一开始就是敌人,永远都做不成朋友。
甚至连裕妃那样,她们都是不可以的。
“万岁爷龙体虽然并不算全然康健,但于性命无碍。”
婉襄又郑重地重复了一遍,“嫔妾此心唯知有君,请娘娘不要再问嫔妾这般诛心的问题。”
“你倒是痴心不改。也是了,若是本宫,也是要死死抓住这一点的。”
熹贵妃同样站了起来,她的身量同婉襄差不多,她们可以同彼此平视着,就像彼此的地位也没有什么差距一样。
“你这般忠心,但本宫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本宫这一生,虽求到了最想要的东西,但其余细枝末节,哪怕只是想要为弘历求一个称心的侧福晋都无法办到。”
“那么你呢?你想要的东西,他都能给你么?”
这世上哪有全然如愿,无非是不该求的,便不求。
“熹贵妃娘娘与万岁爷虽然一同走过了半辈子,但到底不曾彼此知心,也不知做皇帝,做丈夫的那些无可奈何。”
“或者将来……娘娘至少能知道皇帝的无可奈何,知道皇帝的求不得,与给不起。”
这番话说得并不客气,而婉襄也从今日熹贵妃表现出来的落寞里明白,对于自己一生受丈夫冷待这件事,她并不是全然不在意的。
就是情感上能够接受,她的骄傲也不容许。
这番话说得并不客气,婉襄像过往任何一次一样不驯服。
熹贵妃却又笑起来,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映得她的脸越加晦暗难看。
“本宫从前不知,为何身边人人人都说你好。富察氏与你年龄相仿,受你蛊惑并不稀奇,可苏培盛与本宫合作了几十年……”
婉襄回应她:“也没有什么稀奇的,若是娘娘也落了难,让嫔妾救上一救,娘娘便也会觉得嫔妾是个好人的。”
可惜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今日的对话,她们只是更能看清,彼此是一生的,斗争并不激烈的对手。
如今是婉襄快乐着,也总有一日会是熹贵妃心愿得偿,有人会为她重塑金身。
第274章 儿女
“送腊迎新节, 年过半百初。道心随日进,佳兴逐时舒。宝鼎宫香蔼,瑶阶瑞雪余。载欣丰裕兆, 大有望频书。”
弘曕和嘉祥一左一右坐在婉襄身旁, 嘉祥摇头晃脑地背完这首诗,弘曕立刻就举起他的两只小爪子, 卖力地给姐姐鼓起了掌。
嘉祥望着弘曕笑了笑,而后抬头问婉襄,“额娘,为什么让嘉祥背这首诗呢?”
婉襄伸出手去, 撩开了嘉祥额前的刘海,微微有些湿, 是一直在养心殿后殿之中和弘曕追逐打闹留下来的痕迹。
“这是你皇阿玛在雍正六年除夕的时候作的诗,咏除夕情形。今夜也是除夕, 若是皇阿玛醒过来之后, 你能背给他听, 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嘉祥仍然懵懂,看起来是在思考着什么,又过了片刻, 才有些小心翼翼地道:“阿玛还会醒过来么?什么时候醒过来呢?”
雍正当然会醒过来的,这只是小孩子不懂,童言无忌。
“阿玛若是不醒过来, 不是就见不到你们两个淘气鬼了?放心吧, 阿玛只是有些累了,所以休息一会儿。”
“他不像你们, 整日只知道吵吵闹闹, 有很多事要他来思量操心, 一年又到末尾了,还不能让他休息么?”
嘉祥看起来放心了一些,认真地点了点头,“阿玛会带着嘉祥去玩冰床吗?”
她指了指弘曕,“弟弟还没有玩过。”
弘曕也抬起头来,一脸天真无辜地望着婉襄,没有说话。
很快就要开春了,福海上的冰层不够坚硬。
婉襄深吸了一口气,安抚他们:“明年,明年让阿玛带你们去……”
就算这个承诺虚无缥缈,嘉祥和弘曕还是很快高兴起来,两个人同时向后仰去,在婉襄背后互相做了个鬼脸。
养心殿中燃了许多炭盆,分明是很暖的,可窗棂殿门总有缝隙,婉襄还是觉得哪里有风,呼呼地往她身体里灌。
于是她一手一个,搂了她的两个孩子,在他们各自额头上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阿玛只是生病了,他很快就会好起来的。而你们新年都会各自长大一岁,无论到什么年纪,你们都永远是额娘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