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谦妃后我在清宫修文物(157)
第132章 偷盗
“……娘娘崩逝前一日, 意识仍然是清醒的。有两个宫女在寝殿的窗户外面谈话,说起和惠公主的病情,而后娘娘便……”
皇后不是第一日病下了, 她身边的宫女怎么可能这样地不谨慎, 将她们一直严密封锁的消息像闲话一样说起来,还恰好被皇后听得一清二楚。
“那两个宫女, 可知道是谁了?”
乌尤塔坐在婉襄面前的绣墩上,说话时始终都低着头。
“娘娘没有告知奴才,也许她并不想计较。而娘娘身边服侍的奴才,有两个在娘娘崩逝当夜便殉了主, 或许就是她们吧。”
她唇边挂上了嘲讽的笑意,“奴才都没有随着娘娘去地下, 怎么轮得到她们呢?”
所以,这两个宫女分明是为人指使的。
居然有人这么迫不及待。
“剩余的宫人都被熹贵妃发往田村芦殿守灵了, 奴才没有能力能联系上她们, 只能盼着她们不知道什么, 才能平安一世。”
乌尤塔奉上了一只描油锦纹的长方盒,“这是娘娘崩逝前一日,嘱托奴婢交到您手里的。”
“只是一只簪子而已, 但娘娘恐怕会为人所误会,因此直到今日,奴才才求见您, 将它送到养心殿里来。”
历史上有不少皇后, 在面对帝王说遗言的时候,都会为家族, 为子女而推举继后。
皇后大约是不想给婉襄招来没有必要的麻烦。
婉襄接过来, 心中一片荒芜之感, 打开盒子之后,发觉是与那一日圆明园中所见的牡丹花簪类似材质与造型的一支发簪。
只不过这支是仿莲花形的。
“其实这些花簪都是当年娘娘的陪嫁,一共有八支,是娘娘一生最喜欢的八种花卉。”
雍正有四位亲生的公主,还有三位养女。
“这些年都散给了万岁爷的女儿们,留下这最后一支来,原本是想等五公主长大的。但,娘娘特意嘱咐了,这支簪子是给您的。”
婉襄其实一直都将皇后看做长辈对待,总是混在她的女儿与儿媳中间。
她其实也曾经觉得失落,可到今日才发觉,原来皇后也是这样想的。她和她是一样的。
婉襄用力地捏住了簪柄。
“乌尤塔,你如今受皇后之命,在公主府中养育桑斋多尔济,一定要用心。此外……不要常常进宫来,只做出一心照顾和惠公主幼子,不问世事的模样便好。”
孝敬皇后之崩分明也有人做手脚,她如今还不清楚是谁。
乌尤塔是孝敬皇后身边的第一女官,这些年她跟着皇后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说不定就会有人想……
乌尤塔当然能明白婉襄的意思,“奴才会小心谨慎的。额驸对小世子很好,奴才在公主府中生活,也没有什么烦难事。”
“……朕让你协理六宫,这么多年了,到如今也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坤宁宫中祭神肉都能为太监监守自盗,令人在京师公然叫卖,皇家的颜面被你置于何处,亵渎神灵的罪过你可能担待得起……”
明间之中隐隐传来雍正的声音,婉襄和乌尤塔都下意识地望过去,而后又不约而同地收回了目光。
是雍正昨夜才知道的,坤宁宫中当差的太监竟然一直偷偷地将祭神所用的肉份偷偷送到宫外去转卖。
不是这一两日之间发生的事,已经过去很久了。
雍正得知之后震怒,今日一下朝,便将熹贵妃从永寿宫中传了过来。
乌尤塔说话时的神色意味深长,“熹贵妃为皇后娘娘主理丧仪的功劳,今日这一件事,便消耗殆尽了。”
婉襄闻音知雅。
更何况她原本也觉得,一件已经这样久的事,忽而被揭发,还是以这样不体面的形式,闹得京城人尽皆知,都在看皇家的笑话,定然有猫腻。
便是今日雍正不指责熹贵妃,她的颜面也算是丢尽了。
“最后是谁得益,这件事便大概是谁做的,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我们静观其变即可。”
有关于继后人选的风波,在孝敬皇后刚刚崩逝的时候就已经初露端倪,左不过是宁嫔与熹贵妃狗咬狗罢了。
那一日婉襄与富察氏擅自离开九经三事殿,其实是逾越了礼制的,是对孝敬皇后的大不敬。
但因为富察福晋也在其中,熹贵妃并没有说什么。
反而是宁嫔咄咄逼人,意图惩罚她们。幸而和惠公主早有预料,令人入宫求了雍正的一道口谕,她们才免于被惩罚。
宁嫔是要同熹贵妃公开宣战了。
乌尤塔的目光落在窗外,而后她站起来,“熹贵妃娘娘已经离开了,奴才应当回公主府去了。愿刘贵人在这紫禁城中诸事顺遂。”
乌尤塔跟着的主子已经永远地从这朱红墙中走了出去,无论如何,她也走了出去。
婉襄知道这祝愿是真心的,也知道永无可能。
乌尤塔先从东暖阁之中走了出去,雍正似乎留了她片刻,大约是问起公主府中治丧情形,与桑斋多尔济的情况。
在那样小,完全不知事的时候失去母亲,与得到母亲关爱之后再失去,究竟哪一种更痛呢?
婉襄没有再思考下去,而是继续认真地拨弄紫檀木小机上的那些无患子。
这是一味中药,秋季成熟,采摘果实,除去果肉和果皮,而后取种子晒干。除却采果实,后面每一步都是婉襄自己认真做完的。
她将它们一颗一颗地仔细挑选了,而后放进了一只古铜缎口铺绒斜格图案椭圆荷包里,以抽绳抽紧,又打了个漂亮的结。
乌尤塔早就已经离开了,她拿着荷包走向只余雍正一人的明间,向他行了礼。
若说面对熹贵妃时,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展现出他的怒火,而面对乌尤塔,这个和他一样在过去的一个多月之间失去了许多的人,共通的唯有悲伤。
“皇后遗言让乌尤塔去侍奉其木格,其木格又希望乌尤塔能够照顾桑斋多尔济。你从前同和惠关系好,有时朕若是不能顾及,提醒朕。”
他的声音很平稳,听不出悲切。他每一日需要面临着的除却自己的悲伤,都还有天下百姓的困顿。
婉襄点了点头,“我和富察福晋都会尽力。”
“很快又是四哥生辰了,我有一份礼物想要现在送给四哥。”
他的目光从那些遮挡他实现的奏章之中移开,抬头望向下首的婉襄。
“是什么?”
他想笑一笑,但愤怒和悲伤都消耗了他太多的力气。
他只能向着她招了招手,就像每一次他们同彼此相处时的欢愉,被失去亲友的痛苦阻隔的时候一样。
婉襄朝着他走过去,将这只荷包放在了他的案几上。
今年好像格外冷,他此时就已经用上他们初年相伴那个冬天所用的赤铜暖砚。
“这只荷包的纹样……同嘉祥昨日穿的那件衣服是一样的。”
婉襄的手落在他肩上,“是用剩余的布料做的,孝敬皇后七月时赏赐的。我从前不会做女红,缝制这个荷包的手艺,是和惠公主教我的。”
雍正没有抬头看她,目光一直落在这只荷包上。
婉襄并不是想要唤醒他的痛苦,“人虽然已经远去,恩泽仍存,遗忘不是最好的解药。四哥打开看看吧。”
雍正依言打开荷包,从里面倒出了一小堆无患子。
“怎么想起来送朕这个?”
“无患子可治喉痹、喉蛾、百日咳、哮喘等症,是一味很好的中药。”
“不过,我送给四哥这个,却也只是借这个名字讨个吉祥,希望四哥永不要再生病了。”
进入十月之后,雍正虽然伤心,但自七年冬日开始的病症,终于像史书所说的那样慢慢地痊愈了。
往后他虽偶有病痛,却都并不严重,持续得也并不久。
所以他后来的结局,才会引发后世学者无数的猜测。
雍正静默了片刻,而后伸手握住了婉襄落在他肩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