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僖贵妃她不想奋斗了+番外(468)
她言语坚定,分毫不容人质疑或轻动,瑞初凝视着芽芽,面容一如既往的端肃清冷,又似乎有一种无人能够动摇的坚定郑重。
瑞初道:“弘晈,你的皎字,是祝愿你清正洁白、光亮照世、皎洁如月。倘你与弘恪成婚,则从此身受束缚,才是真正走到皇权的约束之下。而且身入局中,只怕此后十几年、二十年内,尔身不得由己。如今,一切尚未尘埃落定,咱们还有一争之力。你不喜欢弘恪,正好;你并不期盼成婚,也无妨。不想成婚便不成婚,没人规定人生来就一定要成婚。”
她的最后一句话穿破云雾直接冲到芽芽心底最深处,芽芽猛地抬起头,有一瞬的激动,又很快归于平静——或者说平凡的无奈,芽芽闭目深吸一口气,然后道:“姑姑,哪有帝王家的女孩儿,能一世不成婚呢?”
她少年时或许还有过一点想头,但在江南两年,看着姑姑与姑丈默契如至交知己,言语行动间却无半分温情脉脉——若是有些人家的女孩其实未必看得出来这一点,但安儿与洁芳一直感情极好,她见惯了阿玛与额娘恩爱,有些事情便瞒不过她。
然后她便知道了,便是如姑姑如此厉害的女子,都不能一生自在前路只由自己掌控,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一个并无男女之情的夫婿,她又算什么呢?
她不应让阿玛额娘为自己这点微末小节忧心为难,那便算了,从此休提吧。
她说得平淡,瑞初亦答得平淡,言语中的力度却不容人忽视。
只听瑞初冷笑一声,“谁说过这话、谁定了这规矩?”
芽芽一时无言——是无人明言此句,可、世俗如此啊。
敏若沉吟半晌,此刻忽然开口:“芽芽,你信得过玛嬷吗?”
芽芽下意识道:“信——”然后茫然抬起头,看着敏若。
敏若轻笑了一下,弯起眉眼,摸了摸芽芽的头,“那咱们先定个‘三步走’任务。”
安儿满脸堆笑,殷勤地道:“额娘请讲!”
“先搅黄了这门婚事。”敏若呷了口茶,面上思忖之色不减,缓缓继续道:“然后想办法,让芽芽不必成婚——这个有点难,”
她话说到一半,顿了一下,几个晚辈的心便都提了起来,一贯最是静默稳重的洁芳也不由微微蹙起眉,握住了芽芽的手。
敏若看了芽芽一眼,忽然问:“芽芽,你可愿暂借神佛之名,遁往世外,脱出此局?”
言外之意,暂时出个家,愿意吗?
她这句话当然不是无的放矢,一来,出家这点看芽芽的意愿,芽芽从小爱拉着结芳往道观里钻,听黛澜讲经也能听得津津有味——这是在是个了不得的本事,敏若听着就只会感觉犯困,有此爱好,暂时出家清静两年,应该也并非不可接受的。
二来,便在于“暂时”二字了。
关于这一点,无需多加赘述,她与瑞初毕竟不是吃干饭的。
芽芽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这确实是当下最行之有效的方法了。
只是……芽芽眉心微蹙,洁芳也明白,这个法子施行起来颇有难度。若是芽芽无缘无故就要出家,以康熙之敏锐,自然会联想到婚事上面。
夏日康熙初对敏若提起这门婚事,无论于情于理从何方推断,敏若都必须笑吟吟附和,并言“若真能成就,倒也是一桩亲上加亲的美事”。
甚至安儿和洁芳,也都不能在明面上表现出对这门婚事的反对或不满。
一来,爱新觉罗氏女无论公主还是宗女,每年都有大把大把的人远嫁抚蒙,若是安儿明确表示出不愿让芽芽远嫁的意思,难免犯了众怒。
二来,永寿宫一脉毕竟与静彤关系亲密,弘恪也是在宫里长大的孩子,康熙对他又极为看重,无论从明面上的情理还是道理来看,敏若等人都没有反对这桩婚事的理由。
倘只是不愿叫芽芽远嫁,是站不住脚的。
而若是说芽芽与弘恪没有情分——那更是“无比荒谬”之谈了。自来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宗女也理应听从圣旨恩眷而嫁,决不可反抗悖逆,也决不可心有怨言。
所以无论如何,这一桩婚事明面上安儿等人必须是赞同无比的态度。
而除了这门婚事之外,宗女忽然要出家,没有合理的理由,也是站不住脚的。
敏若也算到了这一点——这几个月来,她一直在考虑这件事情。
如今,她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了。
只是恐怕需要芽芽犯险一点了。
敏若看向芽芽,问她:“你是怎么想的?”
听她如此问,芽芽就知道玛嬷必定已有了法子,咬咬牙,索性破罐子破摔,道:“孙女想入道门,不知可行否?”
她这会能如此干脆地说出来,就说明早前并非没有过这个想法。
只是为父母亲族顾虑太多,因而从一开始便没有提起过,打算温顺地接受“命运”。
又或者说是屈从于至高的——权力。
“只要你信得过玛嬷,就没有不可行的。”敏若笑了,她本也是这样想的。
一来,是芽芽的爱好,而且她给芽芽攒了那么多好看的珠玉首饰,若芽芽将那养了十几年的头发剪尽了,日后可怎么好呢?
二来,清皇室对汉地佛教的态度一直不大明确,若在关内出家,道门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再说……往道门里走,对她而言比往佛门走更便宜。
这年头,暗地里搞实验研究明面上最好的掩护,不就是道士炼丹炸炉吗?
敏若摩挲着袖口的刺绣——这么多年,她暗账里支的钱,可没有一分是白走的。
而且舒窈那边,还有芽芽的另一份打算——这就是第三步计划了。
如果还要往舒窈那边行走,坤道的身份也较比丘尼便宜一些。
洁芳轻声道:“额娘可是已有成算了?若非万无一失,还请额娘将此事交给媳妇和安儿来办,勿要为此涉险。”
“此时对我而言不算险,倒是咱们芽芽,只怕要受些苦了。”敏若摸摸芽芽的头,轻声问:“怕吗?”
芽芽抬起头,神情坚定地摇头,“孙女不怕!”
安儿小声道:“额娘您的意思是……?”
“等你三姐吧。”敏若转过头,隔着明纸望到窗外一片朦胧净白,塞外的寒冬已悄然来临,从遥远之处吹来的寒风,不只可以用于警醒帝王,用好了,也可以做助她们一臂之力的东风。
安儿与洁芳对视一眼,明白敏若所说的法子只怕与静彤有关。
瑞初眸中亦是了然——对芽芽与弘恪的婚事,最不乐见其成的,只怕就是静彤了。
她绝不会容许这一门婚事顺利落定,更不会让弘恪顺利拥有强大的妻族助力。
既是为了卓琅,也是为了她自己。
敏若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望着窗外风雪,道:“皇上的打算,应该是择吉日赐宴,然后在宴会上当众宣布此事。咱们还有时间,等明后两日的热闹劲过了,再细细商量此事。”
其实是要等恬雅和静彤她们聚齐了,才能开始面对面商讨。
书信沟通到底有时间差在,不够方便。
指尖轻轻一拈袖口精致的刺绣纹路,敏若又缓缓开始说第三步,“然后,芽芽,你十二姑说你很有天分,希望你能跟着她正经学习一段时间,试一试究竟喜不喜欢、能不能做到。你的想法呢?若是你愿意,明年就可以开始跟着她学;若是你不愿,玛嬷替你回绝。”
芽芽不假思索地直接道:“我愿意!玛嬷,我愿意!”
敏若便笑吟吟看向洁芳、瑞初和安儿他们三人,“一切不就都如愿了吗?芽芽自可以去做她喜欢的事情,不必困宥于深宅王府与夫婿的约束。日后若是遇到了喜欢的人、生出了想要成婚的想法,再还俗就是了。”
她拍了拍芽芽的手,告诉芽芽:“无论遇到什么事,不要畏缩、不要怕,你要知道,你身后永远有你的阿玛额娘,有玛嬷,还有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