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僖贵妃她不想奋斗了+番外(467)
弘杳满足地望着鼓鼓的荷包,学着他阿玛平时的样子,人模人样地打了个千,方转身去。他今年周岁五岁,还没到抽条拔高的时候,矮墩墩的小团子学大人模样,瞧着怪叫人喜欢的。
敏若不由一笑,侧头去看,兰杜果然已急忙叫人将途中备着的耐放的点心装了两盒,由冬葵的徒弟惊蛰提着点心盒跟随弘杳而去了。
洁芳也唤了跟弘杳的妈妈和小太监进来吩咐了两句,才放心地叫弘杳走了。
弘杳出去,殿门一关,殿中仿佛就是另一重天地了。
安儿终究是挂念女儿,殿门一关,他急忙唤:“额娘——”
敏若静静坐着,递给他一个眼神却没言声,眼神跟着沿着殿内窗户走的兰芳一起移动,瑞初倒是轻声道:“知道哥哥想念额娘,也不知得了什么好东西,这么急着献宝呢。”
安儿按捺住心急,同瑞初一唱一和地说了一会,兰芳回来在暖阁落地罩旁稍微冲敏若一点头,然后脚步轻得几乎无声地退了出去,殿门合上的一瞬,洁芳脱口而出:“可是皇上要在芽芽的婚事上做什么?”
敏若轻轻握着芽芽的手给她以安抚,同时对洁芳道:“是已稍微露出点口风了。和硕特部与准噶尔部联了姻,和硕特汗最疼爱的小儿子却在准噶尔部定居,他不免会觉得弘恪地位危险。”
烂船还有三两钉,何况和硕特部这艘船也并不算太烂?
虽然让康熙感觉弘恪地位受到威胁的未必是卓琅。
他此刻,心中真正提防的,是和硕特部是否意图染指准噶尔部,妄报噶尔丹在时的大仇。
他们部落间的旧日恩怨,如果没有可利用之处,康熙是不愿理会的。但当这份旧日恩怨,会影响到弘恪顺利接受准噶尔部,一切就大不一样了。
静彤也是算准了此刻有她坐镇准噶尔部,康熙又精力有限,最终还是只有通过她来布局掌控,才放心地拉和硕特部入局,混淆康熙视听。
芽芽阿玛外家是钮祜禄氏果毅公府,她阿玛本人又在天下享有盛誉,虽不在朝而声誉远过在朝,芽芽身份尊荣在当下的皇孙女中当属头一流,将她许配给 弘恪为妻,弘恪立刻通过妻族在这局里增添了极多重量。
要给弘恪增添本钱,芽芽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康熙只是对敏若露出一点口风,而并未对外广而告之此事,倒不是因为他有什么布局,仅仅是因为时机未到而已。
什么时机?
自然是在行宫聚宴上,各部属臣在列的时机。
他意在一举震慑和硕特部并准噶尔部内许多“不安分”的人,敏若知道他想要震慑的人是谁,又知道他并不知道他真正应该震慑的人是谁。
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让她的孙女成为这一局注定的败子。
弘恪不可能赢。
哪怕有康熙撑腰,康熙还能帮他几年?静彤却还年轻,只要她一日不死,她执掌准噶尔部就名正言顺,她能熬过康熙也能熬过康熙的儿子——然后,这天下 是什么样子,还未可知呢。
无论拼手腕还是拼在准噶尔部的势力,弘恪都不可能拼过静彤。
如今康熙看到的所谓准噶尔部的局面,也只是静彤想让他看到的而已。
在准噶尔部二十几年,静彤对准噶尔部的掌控远超过许多人的想象。甚至那些一直蹦跶到如今的蚂蚱……究竟是他们自己有能耐活,还是静彤用得到他们,才留着他们活呢?
弘恪若败,无论结果如何,与芽芽必定离心,或者二人夫妻间有情分,芽芽也必定会被自己心中的痛苦折磨——这一局中,她的阿玛、姑姑还是玛嬷,没有一个人,会站在她的夫婿的那一边。
敏若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当年力量微薄时,她左右不了自己的前程,但稍有余力后,她即为瑞初与安儿争过。
如今,她力强而康熙已经年迈衰弱,她又为何不能为自己的孙女争一把?
她抚摸着孙女柔软的发丝,温声告诉她:“别怕,芽芽。玛嬷说过,必会让你有一桩合心遂意的婚事,嫁给如意郎,做你自己想做的事。”
芽芽本来紧抿着唇,听到敏若这句话、感受着背后轻柔的触感,终于忍不住破功,轻声道:“嫁给弘恪表兄也没什么,玛嬷,孙女都愿意,请您不要为了孙女的婚事为难。本来、本来孙女也并无喜欢的儿郎。”
话已出口,她干脆一股脑将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我、我原本也并不觉着什么样的儿郎好,对要有什么样的夫君也从未有过想象。汗玛法想让我嫁,那我嫁就是了,左右去到准噶尔部,还有三姑姑护着我……”
听她此言,殿内几人顿时都将目光投了过去,芽芽垂下头,不再言语。
安儿皱眉道:“可你怎知弘恪会是良配呢?”
他是为女儿的事心急,却见芽芽平静一笑,道:“这世上,谁是谁的良配呢?人唯有靠自己活着,才是永远的‘良配 ’,将生死心气都寄托在旁人身上,岂不是对自己不负责任?”
她顿了一顿,旋即轻声道:“阿玛您与额娘感情深厚,和睦融洽地走过了这些年,生育我与弟弟这一双儿女,对彼此坚贞不移,亦成为彼此可以托付的可靠良配。但这世上,不是人人都有您们的运气的。”
芽芽站起身,端正向众人一礼,“听闻是年少在江南办差时与额娘两情相悦,女儿如今也近少年,闺中姊妹也有些已订婚盟,女儿跟随阿玛额娘在外行走这两年,也有机会接触到不少青年儿郎,其中不乏人品贵重、文采出众之君子,但与他们相处时,女儿心中却并无姊妹们所说那种羞赧无措。
女儿也常为此感到疑惑,如今想来,是女儿并无阿玛额娘这般年少时便遇到钟情之人,然后两情相悦的运气吧。既然如此,便顺汗阿玛赐婚之意,嫁与弘恪表兄又何妨?总归没有弘恪表兄,也还会再有下一人。生在帝王家,女儿愿意遵从命运安排,请玛嬷、阿玛额娘不要为此为难。”
洁芳愣怔了一瞬,瑞初凝望着芽芽,忽然问她:“弘晈,你告诉姑姑,你是否从一开始便没想过成婚后,与另一个人共组家庭、分担生来带有的生命之中?又或者……你是否原本就不想成婚,不想与另一个男人共度一生?也并不愿将后半生分出去,给另一个人?”
芽芽出生之后,洁芳给她取了开芽这个小名,大家“芽芽”“芽芽 ”地叫着,顺口得很,反倒是这个大名少有人叫。
瑞初今日忽然如此唤她,不仅芽芽,安儿都下意识提了口气。
瑞初话音落下,芽芽身体微不可见地一颤——众人便知道,瑞初说对了。
她说中了芽芽的心事。
安儿一下坐直身子,道:“宝儿,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便怎么说。为你,怎么办阿玛都不会感到为难的,阿玛将你带到这世上来,就只希望你平安顺意地过一生。若你屈心抑志地向那劳什子的‘命’低头,芽芽,不只你不会欢喜,阿玛也会心疼啊!”
他身子前倾握住了女儿的手,芽芽注意到他眼中含着一点泪光,下意识张口,又不知应该说什么。
安儿深吸一口气,又继续道:“你要相信,若是你成婚后过得不欢喜,若是你的夫婿不能叫你幸福,阿玛会万分伤心,比你还要伤心。”
芽芽一时呐呐,好半晌才低声唤:“阿玛——”
洁芳猛地同时抱住了父女两个,瑞初清冷又似乎带有万钧之力的声音在暖阁中响起,“姑姑这一生,就是为了让天下人不再信那劳什子的‘命’,不再受皇权万钧之力所压而争。”
她声音稍微轻下来一点,似乎怕吓到芽芽,但语中涵带的力道却没有分毫减轻,她道:“我希望天下人人人都能将自己的命握在手中,掌控自己的前路,不受压迫、不受欺辱。芽芽——倘或如今你还需要对那所谓‘生在帝王家’的‘命数’低头,那姑姑这些年,岂不活了一把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