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第一卷王(150)

作者:映在月光里

杜德年心下了然,满意地将袋子塞进了褡裢中。

陈家的车辆过去之后,又来了王家的马车。杜德年熬到半夜,依然精神抖擞,腰间的褡裢沉得都歪向了一边。

想到今晚的进项,杜德年浑身上下都透着喜悦,抓起先前柱子拿来的米酒,拍开泥封,扬首咕噜喝了一气。

米酒清甜,杜德年五脏六腑得到了抚慰。尽管海风呼啸,带着湿润与腥气,他还是爽得想仰天大笑。

前面又来了灯笼,在漆黑的夜里闪烁着红光。杜德年掐着指头一算,先前已经过了七十多辆骡车,库房里还有十多辆。

照着这个数额,夜里才过半,今晚可得发大财了!

杜德年几口喝下坛子里的米酒,打了个酒嗝,提着气死风灯迎了上前。

那盏闪着红光的灯笼渐渐近了,杜德年举起手上的灯笼,努力睁大肿泡眼看去,脸色霎时一变。

黑夜里,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戎装兵丁手上提着灯笼,在他身后,紧跟着一大队人马。

杜德年直觉出了事,他扯着嗓子尖声喊道:“来人是谁?”

从人群中传来了一道威严的声音:“吾乃李光地,奉皇上之命巡查盐场!”

李光地鼎鼎大名,杜德年当然听过。此时他想要上前见礼,发现双腿已经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人马进去。

“里面的人全部出来,否则,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

震天动地的喊声之后,里面一阵混乱脚步声,箭矢声,嚎嗓声。

杜德年手上的气死风灯掉地,拔腿就要跑。柱子躲在门房里,簌簌发抖,看到杜德年跑了,下意识跟着他跑。

身后,兵丁的怒斥声传来:“站住!”

杜德年脑子嗡嗡响,酒意上涌,在胸口翻腾,他拼劲全力,只管深一脚浅一脚跑。他知道,若是被抓住,他得满门抄斩。

至于能跑到何处去,杜德年也不知晓。

这些年,盐场里不是没出过事。抓到之后被流放,斩首的多得很。只要逃过这一劫,以后酒照吃,青楼的红姐儿照搂。

耳边,箭呼啸而过,铁腥气盖过海腥气,直扑鼻尖。

柱子腿都软了,怕得魂飞魄散,哭喊着投降:“我不跑了,不跑了!大人啊,我没有干坏事啊,都是他干的,都是他!”

旧怨新仇齐齐涌上心头,都是他杜德年,贪得无厌!

仗着给他找了个差使,成日骑在他头上拉屎拉尿,勒索敲诈。

他们犯的那些事儿,柱子清楚得很,盐商与官府勾结,将盐拉出去偷卖。

听到朝廷要整顿盐业了,他们又开始闹事。故意把盐藏起来,让老百姓吃不起盐,怂恿老百姓站出来反朝廷。

盐商哭穷,赚不到钱,说是私盐泛滥。

哪来的私盐贩子,这些杀千刀的盐商,还有官府那些贪官,他们才是最大的私盐贩子!

遇到不听话的,稍微有点儿良心的,他们就一起联手起来,将人打成私盐贩子。上下勾结害人,再吞其家产。

柱子提着脑袋干坏事,赚得的那几个银子,连讨媳妇儿都紧巴巴的。

而盐商与官府老爷们,赚得家里都用金子铺地。还有该死的杜德年,买了个年纪与他孙女儿一样大的清倌人做小妾。

听说小妾身子软得很,杜德年只要回去过夜,日次一脸餍足,眼底都是青的,也不怕死在女人身上!

而他们这些人,捡了几个手缝中漏下来的银子糊口,却连命都要搭进去。

柱子恨极,不顾一切扑上去,杜德年被他撞得扑倒在地,他大喊道:“大人,小的抓住他了!”

杜德年又怒又急,扑腾着挣扎,挥手乱打柱子:“滚开,反了你了!”

身后的兵奔上前,将两人一并捆住,带了进去。

牛油火把点了起来,将库房前照得亮若白昼。李光地从库房里走出来,看到眼前打开的麻袋里,一袋袋的雪花盐,地上跪着蔫头耷脑的人,心中说不出的愤慨。

眼下这些狗东西,将盐场库房的盐全部拉走,囤货居奇。

如同齐佑预料的那样,准备等到朝廷松口平息民怨,百姓害怕了,要多买盐存着时,售卖私盐大赚一笔。

来的路上,齐佑曾经轻描淡写说过几句话。

李大人,你不要掉以轻心,要多从驻地旗兵中,多带些兵去。还要兵贵迅速,不能走漏风声。

他们可能比你想象的还要大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为了财,可以不惜让许多人死。

有些地方的匪,为何永远剿不完,因为他们不会剿完。剿完之后,他们就没了用处。

这点李光地知晓,接下来齐佑说的话,令他心几乎寒透。

齐佑说,他们送上来的匪首,好些都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冒领功劳是一件,顺手将不听话的,杀了,杀鸡儆猴。

朝廷上好些官员们互相参揍,铲除异己,与他们又有何区别呢?

从上至下,腐朽得令人作呕。

*

陈财押着骡车到了码头边,等在那里的壮汉们涌上前,迅速将麻袋搬上船。

等到所有的麻袋都搬完之后,陈财松了口气,站在甲板上眺望,远处的天际已经变青灰。

陈财扬声吩咐船夫,趁着黎明的顺风扬帆,几艘船很快离开码头,沿河驶向扬州。

船走走停停,算好时间在夜里进了扬州,在城外一个偏僻地方停靠。船上的壮汉们搭起甲板,将麻袋搬到早已等候着的骡车上。

车夫驾着骡车,七弯八拐,进了一条弄堂,在一间挂着灯笼的门前停住。

门很快打开,门槛被卸下。骡车驶进去,偌大的庭院里,灯笼摇曳,照得人影绰绰。

院子里,对比着常平仓的格局,靠西边是一排下人房,正南边则是一排排的青砖库房。

骡车在库房前停下,车夫忙着帮忙上前卸车,用独轮车将麻袋推进库房,在门口签字画押,领赏钱。

陈财背着手站在一边亲自看管,不时出声吆喝:“那边的骡子牵走,别挡着了道!”

车夫听了,赶紧驾着空了的骡车离开。到了大门边,车夫看到门口堵着黑压压的人马,他下意识一拉缰绳,颤声道:“你们是谁?”

陈财听到门外的动静,转头看去,瞳孔瞬间放大,扎着手乱挥,嘶声力竭喊道:“关门,关门!仓库重地,岂能由人随便闯入!”

兵丁用手上的刀柄,挡住了关闭到一半的大门,蜂拥而至进入,举起箭对准了要扑上来的壮汉:“再动,杀无赦!”

齐佑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转头四望,轻笑了声,“仓库够大的啊!”

陈财喉结滚动了下,大着胆子喊道:“来者是谁?这里可不是你能来的地儿!”

齐佑没搭理他,径直走进了大开的库房,闻到浓浓的咸味,不禁满意地笑了。

偌大的库房,里面堆满了盐。

眼前的人穿着兵服,陈财再看到齐佑走路的动作,早就已经猜出了他是谁。

只是齐佑没有公开身份,陈财就装傻,绝不能自己撞上去,除非他是打定主意要反了。

横竖是逃不掉,能拖一会是一会。

陈财眼里闪过惧怕,一咬牙,对着身边的随从吩咐几句。那人听了,趁着乱退到了暗中,拔腿跑了。

齐佑走出来,随手拉过仓库管事的椅子坐了,对绷着着脸站在那里的陈财说道:“这些日子,你没日没夜从盐场去运盐过来,正好,辛苦你了。”

陈财愣了下,脑子一转,心立刻凉了半截。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原来他们的辛苦劳碌,都给人做了嫁裳。

朝廷的人不是这时候方赶到,而是在借着他们的人手做苦力,将盐从盐场运了过来。

很快,陈金闻就赶了来,他没有装傻不认识齐佑,上前恭敬见礼,强忍着心中的不安,说道:“王爷前来在下的库房,不知所为何事?”

齐佑看着陈金闻额头上豆大的汗,淡淡地道:“我是来开仓放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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