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龙榻(73)
温止寒的声音自然不可能因为一杯茶就恢复原样,他带着浓浓的鼻音嗯了一声。
姚书会自然也听出来了,他问:“云舒染了风寒?今日还出去么?”
“我既然以偶感风寒为由姚百汌告假了,自然不能在床上浪费光阴。”温止寒自嘲笑答,“我这折子倒比枫亭末主的嘴灵验。”
传闻枫亭末主言出必灵,是个不轻易开口的预言家。
姚书会大笑出声。
温止寒打开门,朝立在门外的霍尚吩咐道:“你在门口守候,若陛下差人前来,你便好生招待。无论里头有什么动静,没我的吩咐,都不许来打搅修文与我。”
“是。”霍尚低着头答话,说话的语气古井无波,“大司酒果真料事如神,昨日便能预知今日将染风寒。”
温止寒从不怀疑霍尚的忠心,只是对方脑子有点儿直,故而他从未向对方透露过自己的计划,哪怕只言片语。
温止寒笑着关上了房门,插上门闩。
姚书会却是不解,温止寒明明说好要带他去玩,怎就关上了门,便问:“云舒为何……”
温止寒也不多言,将墙上的《百酒图》挂画取下,《百酒图》约有六尺长、三尺宽,姚书会第一次进入温止寒房间时还曾疑惑,这张巨幅的精美画卷到底是何人绘制。
《百酒图》后有一个机关,机关旁是一扇暗门。温止寒以阴阳八卦为依照开了暗门,举着烛台率先走了进去。
他解释道:“这暗道九曲十八弯,书会若打头阵怕是要迷失在其中。”
温止寒心想,他终于能再一次叫姚书会的名了,也不知要到何时他才能在阳光下叫出这两个字。
暗门后的甬道仅可容一人通过,温止寒伸出手:“握紧我的手,别走丢了。”
骤然变暗的环境让姚书会颇不适应,他下意识抓紧温止寒的手,对方的手干燥温热,他心猿意马地想,写字的手上茧子的位置与他这种挽弓执剑的粗人就是不同。
姚书会与温止寒贴得很近,近到似乎能感觉到对方因为风寒而略高的体温,以及随着体温飘散而出的、若有若无的香气。是禅悦香、还是鹅梨帐中香,亦或是别的什么?他不太懂,只觉得很好闻,甚至想贴上去仔细闻一闻。
姚书会为了不让自己的注意力再放在对方身上和手上,装作不在意地问道:“云舒今日带我去做什么?”
温止寒答:“制匾。”
姚书会想起第一次对方带自己去珠玉阁时对元婴说的话——“匾额之事元大无需费心,改日我自来制作”,那时他以为对方说的不过是一句戏言,在繁忙的公务下对方自然会忘了这档子事,没想到……
“到了。”温止寒略带沙哑的鼻音将姚书会从回忆中拉出,他进一步解释道,“今日带你走这条道,一来我既已告假,今早自是不便再招摇上街的;二是早也想告诉你我在酒官府与珠玉阁间修了暗道,但总觉该亲自带你走走才有诚意,今日总算得了空。”
暗门的出口是珠玉阁的后园,这里种着一棵海棠树,还有玉兰、紫薇、牡丹、梅花等观赏性极强的花,看起来元婴没少费心思搭理这个院子。
姚书会还注意到,回廊上有一方石桌案,上面还有不同颜色的漆渍,想必是元婴平常制匾的所在;除此之外,桌案旁还立着一块长条形的木材,上面的“雨歇处、是晴空”清晰可见,想来这就是他们今天要制作的那块匾的原料了。
温止寒顺着姚书会的视线看去,问:“修文先前接触过制匾么?”
姚书会摇摇头:“一窍不通。”
温止寒介绍道:“木匾制作的工序大体说来有三步——选材、刻印和抛光上漆。”
温止寒让姚书会将那块牌匾抬到案桌上——匾额不过四十来斤重,放在平时并不算什么重物,可他正感风寒,浑身无力,与其让对方看出他的勉强不如直接支使对方。
温止寒继续道:“这牌匾是元婴拆了前朝罪臣已经废弃的家中的房梁所制,此人为官时极为奢侈,连房梁都用了名贵的上好金丝楠。元婴是行家,我已经拜托他将字拓到匾上了。”
姚书会似懂非懂地问:“为何不用现伐的树木?”
温止寒答:“那样的木材久经风雨,木性稳定,制成牌匾不易开裂变形。”
姚书会兴奋地接道:“如此,这块云舒为我制的匾我便可再用百年。”
温止寒耳根飞过一片红云,他不好意思地撇过头,顺带纠正道:“不是我为你制的匾,是你我共同制作。”
姚书会呐呐:“可我不会……”
“交给我,教你也交给我。”温止寒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无意间说出了一句足够撩拨人心弦的话,认真地道:“制匾工艺有平板阳雕、平板凹雕、平板漆字、图腾雕框、镂空图腾雕框等等多种。字的刻法也有两种——中凹阴刻字与中凸阳刻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