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广告商(300)
你压着开封府的案子,不着急缉捕伪僧,反倒掉转矛头要在朝堂上开刀子,这是何意啊?”
“执政说笑了,度牒要追,贪官污吏也要查,此乃齐头并进之责。不光底下的胥吏要查,在胥吏之上,谁同流合污,谁隐而不报,从下到上,便正本清源,查个明白。”
吕相公静静盯着他:“可我听你的意思,这是要追缴度牒在后,缉查同僚在先。”
他从位置上站起来,步下台阶同富彦国平视:“从下到上,正本清源,查个明白……这话好生隐晦,何为上,谁又是源啊?”
吕相公左手背后,右手食指微曲,虚空指在富彦国脸上:“你可知今日这话传出去,要让别人如何说?都要说你记恨之前范文希的事,如今终于找到机会,表面上说着为国为公,实则迁怒于人,公报私仇;你抓到错处紧咬不放,踩着同僚的前程往上爬,实则是假公济私,沽名钓誉。”
“执政玩笑,我从无此意!”
“卿乃王佐之才,何必犯这样的糊涂?”吕相公他却不听解释,反倒抬手指向那书案之后的木座,语气间乃是一派诚恳,“在朝为官,有升官进爵之意我自然理解,你总有一天你会坐到这个位置,又何须贪恋眼前之虚名?”
富彦国是同他交锋多次的人,早知道他话里藏刀的功夫精深,也不辩驳,只是冷冷行礼:“弼眼界比不上吕相公,只知道在其位谋其政,做事无愧于心尔。只与执政知会,我已下定决心,即日起便着手查核,毕得吏乃止!”
话音落下,他将状书往堂堂执政的桌案上一扔,转身拂袖离去。
罗月止听郑迟风的转述,爽得直想拍大腿,赞叹富彦国实乃忠直慷慨之人。
郑迟风与他对饮一杯,突然凑近过来,笑得颇有内涵:“富先生说,等忙过了这段时间想亲自见一见罗掌柜。”
罗月止总觉得他能把挺好的话说出一股子放荡劲儿来,就这语气,这小眼神儿,君子之交都能叫他给掰成狼狈为奸。
罗月止往后靠了靠:“受宠若惊。”
几杯酒后,罗月止又忍不住感叹:“吕相公这样说话实在有水平,日后富公若当真挖出来什么穿红袍的官与度牒案有牵扯,人们首先要想的便是他与富公的派系关联……倘若恰巧是政敌,反倒不好动了,秉公执法也会落下个结党攻讦的名声。”
“这事不能这么办。富公君子坦荡,却也不能不解释。”罗月止仰头喝尽最后一盏酒,“舆论这种事,可从来没什么清者自清的道理。”
“听这意思,罗掌柜又要仗义行侠了。”
“仗义行侠算不上。”罗月止笑笑,眉目生得好看,便叫眼中的市侩都显成机灵,“舆论如火,想蹭一蹭富公的热度罢了。”
……
“写我的文章?”富彦国于案牍间抬头,伸出手去,“拿来叫我看看。”
这本册子标题叫做《杂文时报人物特刊》,内容不多,总计也不过薄薄二十余张蝴蝶页。其中记载了多为本朝德才出众的名士,有学而优则仕的官宦,也有隐匿江湖的贤德隐士。
其中正有一篇文章写到富彦国,还提起他之前的好几段经历:
说早些年山东匪患猖獗,他在此事上同范希文据理力争,认为地方县令软弱无能,反向乱匪谄媚,沆瀣一气,理当问斩,否则日后谁都想着明哲保身,哪儿还生得起剿匪之心?
还有一件事,说前些年西夏犯边,朝廷的西军于金明寨大败,有人状告主将刘平通敌叛国,而富彦国自请调查兵败原委,亲赴边关,多加查证,还大将刘平清白,将临阵脱逃反诬主将的宦官当街腰斩……
明辨是非,嫉恶如仇的形象跃然于纸上。
——而现在,他是主张彻查度牒案的中流砥柱。
这样一个人,若是为了查案而“冲撞”朝中要员,百姓自会认为他不畏权贵,此举更是赤胆忠心。
富彦国自己都看不下去了,赶紧叫仆使将书拿走。
“主君被百姓交相称赞怎么还不高兴呢?”仆使反倒兴高采烈,“这是多好的事!”
“我若为这种事高兴,才当真是沽名钓誉,假公济私。”富彦国低头写字,叫他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罗月止一直没把此事同赵宗楠分说,直到册子上市,赵宗楠来问,他才将事情原委讲了个明白。
赵宗楠盯了他半晌,轻轻叹了口气:“真不叫人省心。”
“你是说哪部分不省心?”罗月止托着腮帮子问,“出去查案不省心,还是宣传富公事迹不叫人省心?”
“我怎么想倒不重要,但我知道,你此番是叫富彦国不省心。”赵宗楠道,“你说之前他差人传话,想同你见面……可知这篇文章一经登刊,你怕是见不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