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鹤+番外(108)
其他人见状也礼貌朝空捧杯,只是气氛自然不敌方才热络。
赵应祾乐得搅乱,演一出战战兢兢的模样,端着酒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金波杯中漾,他急匆匆喝下一口时还被呛到嗓子眼。
皇帝觉得扫兴,主动提起别的话题,妻儿自然应和。
唯有赵应禛还皱眉看赵应祾,又仰头一口饮尽宫中所谓琼浆玉液,以此掩盖住情绪。
倒是赵应恪位置刚好,将一切尽收眼底,兴味盎然。
宴罢,众人随皇帝移往暖阁歇息。
宫女太监手脚麻利地将堂中酒席撤下去,先于殿前置天地桌,子正时会有太常寺及礼部掌祭祀的公卿、律郎来做接神礼乐。
前半夜众人兴致都很高,玩意儿也多,殿中便只有助兴的舞姬以及乐伎。
等到彻夜守岁时,小娃儿一般都熬不住,闹腾一会儿便在母亲怀中睡着了。大伙儿便全懒惰坐于榻上,堂内搭一方小戏台,角儿们勉强逗得人们一乐。
不过此时时辰还早,屋里正是闹腾的时候。
赵应恪本来准备同赵应禛开始下午所说的棋局。大二两位皇子也摩拳擦掌,正在想象把对方打个落花流水的样子,哪想赵云琇突然吵着说该发压岁钱了。
时辰确实差不多到点上了,更何况皇帝本来就疼这个孙子,一挥手便将屠苏酒也跟着提前拿出来喝了。
吃岁酒的风俗与寻常不同,得从幼喝到长。
少者得岁,故贺之;老者失岁,故罚之。①
小辈们刚巧可以排着序,饮完一杯屠苏,领一份压祟。
幼儿如赵向瑛便由母妃用手指蘸一点清液点在唇上。
各家所备皆颇为丰厚,民间用来装铜钱的红纸包还不够用,得拿上好雕花的木盒才盛得下那些象征吉祥如意的金银锭子。
这些东西一般由府中正室准备,而像庄王这般家中连个偏房侧室都没有的自然很少见,可谓古来稀。亏得杜管事心细,向来事无巨细,早早将需要的东西全部塞进车厢,不然就二人赶入宫城那匆忙样子,定得失了礼数。
九皇子还未及冠,家也未成,挂职的翰林院旷了月余,俸禄也没得几两。众人自然不会讨他要红包,还得客气客气也给赵小九备了礼。
赵应祾心里当然觉得不收白不收,能刮赵家人钱财的同时又能恶心他们,何乐不为?
不过他面上还是得表现出惶恐。
四肢不知如何摆才好,笑得太盛也不对,总之整个人诚惶诚恐,实在是受宠若惊!
笑话!
这可是赵九第一次参加皇族家宴,第一次领岁钱。
那可不得干什么都一副受不住的模样,对谁都感激涕零,活脱脱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
赵应祾对自己的表演十分满意。
就连刚刚真的被绊倒,在禛哥面前踉跄的那一下也满意。
赵应禛给他的东西和给其他小辈的没有什么不同,赵应祾让肖杨给一道领着下去了。
只是在两人临错身之时,他将一枚铜板放在他的手心,又轻轻捏了捏少年握成拳的五指。
赵应祾几乎一下就雀跃起来。
他将手心里的东西攥得死死的。崭新的铜币不似久用过的,边缘不见圆润,反而在逐渐加大的力道中变得锋利尖锐,快要刻在皮肤里,印出血来。
屠苏酒仍在觥筹中不断交错。
赵应祾离了人群坐着,侧耳听那从未断过的中和韶乐,八音相应。无人瞧见,他便将靠背的玉枕拿来坐着,垫高后撑着肩膀慢慢悠悠晃荡悬空的双脚。
他举起手来对着一旁燃得正旺的烛火,红泪融融欲滴,他眼中所视越发模糊,手和灯花的界限浑沌,指间的铜板和掌心的痕迹也要被混淆。
青蚨含于口,赵应禛再慢慢亲吻那块红痕。②
像是赵应禛的嘴唇覆在他的皮肤上、唇齿间。
舌尖抵在空心,他觉得自己尝到一阵不同于其本身的铁锈味。
“你在干什么呀?”赵向卿突然凑近,奶声奶气地问道。
赵应恪现在正抱着赵云琇,而四皇子妃对这位庶出的儿子倒也不可能真时刻关注着,只叫侍女看着点。如此他便趁机钻出人群,远远就见着皇小叔不知在作甚,玩得不亦可乎。
侍女见赵向卿是去找九皇子,便不再上前。
赵应祾倒是没有一点干不正经事被抓包的羞愧,他露齿一笑,十分坦然地将铜钱放回手心。
“在吃糖,你要吗?”他随意从桌上拿一块点心递给对方。
“谢谢。”赵向卿接过,自己慢慢爬到榻上小口小口地吃。刚才吃得算多,他其实根本不饿,只是他不想拒绝这个最新玩伴的好意。
“你真好看。”赵向卿憋了好一会儿才磕磕绊绊地说出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