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造反的未婚夫(77)
“你下去罢。”
五姑娘似是倦了,揉了揉眉心,不愿再多说什么,“听说你嫂子过几日便要生了,妇人生产,总要有个亲近的人在一旁帮忙才好,你回去搭把手,等家里空落些了再回来。”
红黛伏跪着的身躯微微一颤:“是,奴婢知晓了。”
宜臻的视线又落回到手里的怀表上,转了一面摩挲着侧边的转纽,神情静静的,瞧不出任何情绪。
.......
“卫珩亲启:
今日方得知一事,难以按捺,特来信征询。我身边有一丫头红黛,听说你与她有救命之恩,四年前特将她送至祝府,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如今她成了我身边最得看重的大丫鬟。我今日才知晓此事,于我来说,此事严重的很,你或许不知晓......”
“卫珩亲启:
不知近来可好,令堂一事,切莫太过记挂在心。她与我说,一切于她反而是解脱,让你很不必为此悲痛怀疚。另有一事,我身边的丫头红黛,不知你是否知晓......”
“卫珩足下:
匆匆一面后,久未寄信,不知你近来如何。京城如今入秋,气候渐凉了,倘若通州也是如此,初秋最易受寒,莫忘添衣......”
揉掉。
不过短短半个时辰,桌案上已散落了十几个纸团子。
全是宜臻写废了的信。
从一开始的怒火中烧,措辞强硬,到最后越来越瑟缩,扒拉扒拉写了一长串,也不敢提到红黛的事儿。
单从那越发颓软的字迹,都能看出她的没底气。
全因宜臻越写越觉得,卫珩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可指摘的地方。
是责怪他当初救了红黛,还是责怪他后头给红黛找了祝府这去处?
从那丫头的话里听来,他也从未指使过她做什么,指责卫珩倒不如怪自己查不清楚了。
宜臻自小长了一双好眼,看人最准,是好是歹日久天长的,怎么也瞧出了几分。
红黛伺候了自己这么些年,处处妥帖,从未有过失职的地方,若说她真怀着什么坏心思,那是不可能的。
说不准,卫珩当初真的只是好心,送了个丫鬟来给她煮羊奶呢。
谁让她自己专写了封信去抱怨羊奶味膻,喝不入口。
就如卫珩所道,她在信里,把自己所有底儿都往外掏的干干净净,难不成到头来,还能责怪收信的人太贴心?
少女置笔不再写,把最后一张信纸揉成团,倚窗托腮,轻叹了口气。
心里一时是父亲的调任,一时是卫珩母亲临去前拉着她的手说的遗言,只觉惆怅极了。
最终还是小枣终于没忍住,揉揉困倦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姑娘,羊奶都凉透了,要不要奴婢再去热一回?”
宜臻不答她的话,也没去管那羊奶。
她瞧着院内如纱如雾的月色,好半天才轻声问她:“小枣,你家里可给你订过娃娃亲?”
小枣一愣:“订过呢。只是......只是后来又退了。”
“为何退了?”
“那时闹饥荒,他家粮食都被贼人偷去了,就来我家借粮。可饥荒年头,粮食那样珍贵,自己家都吃不饱,爹地自然不肯往外给,他母亲心中生了恨,怨怪我们见死不救,连半袋粮食也不肯借,就撕碎了婚书,直接退了这门婚事。”
宜臻微蹙眉:“那后来呢?”
“后来我们家就逃荒来了京城。”
小姑娘耷拉下脑袋,“再没见过了。”
因为半袋粮食就毁了婚书,这样的事儿绝无可能在官宦人家里头出现,宜臻以前自然没听过。
可今日听了,倒也不觉得有多么稀罕。
市井小户的半袋粮食,乡绅地主的几亩土地,与大家世族的官爵千金,又有什么分别呢?
一旦牵扯到紧身的利益,世族怕是比农户们还要撕扯的难看些。
日后卫珩与她,也不知如何天上地下,身份颠个儿,这婚事今日他说退不了,日后未必也退不了。
年少时总纯挚些,经历世事多了,又怎知他不会遇上那半袋要命的粮食呢。
少女起身,解下肩头的薄毯,语气柔和:“既已成往事,就莫记挂在心,去了旧的才能有新的来。你是个有造化的,爹娘不在,日后我替你瞧着眼,你大可放了心,这院里的丫头,就没一个在婚事上亏了的。”
小枣有了上次的教训,不敢再随意磕头,只诚惶诚恐行了礼:“谢姑娘,姑娘大恩大德,奴婢永世不敢忘。”
“你们这些小丫头,不过就爱说些好话来哄我罢了。”
宜臻淡淡一弯唇,“谁知道嘴里有几句真话呢。”
“行了,你也下去罢。”
在小枣开口前,她挥了挥手,“这会子没什么胃口,这壶羊奶你端下去,不拘倒了或是热了自己用,都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