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死后小太子疯了(41)
水没到他胸前,通身冰凉。盐分钻进尚未愈合的伤口,催出阵阵疼痛。
罗大壮又一次站在他面前,用只有二人听得见的话音说:“陆子溶,我再问一次,你肯不肯交出致尧堂?”
陆子溶扫了他一眼,明明是浅淡的目光,明明水中人才是阶下囚,却把罗大壮看得浑身一哆嗦。
凉州城中的百姓似乎得到通知,密密麻麻在湖边围了一片,愣愣望着这边的情形。罗大壮大步走到众人面前,猛一跺脚,指着水中之人恨恨道:“你们可认得此人——”
当初陆子溶经手凉州事务,时常于市井中走访,所以不少百姓认得他。但此时没人敢吭声,只是埋头听罗大壮数落罪状。
什么身为齐人却为舜朝做事,纵容手下在凉州贪赃枉法,煽动矛盾造成动乱……众人听得似懂非懂。
“此人与民为害,罪大恶极,天理不容!本官将他绑来这里,你们可以尽情发泄——”
没人理他。
几个官兵抢了城门口卖菜的摊子,推着几车蔬菜来到众人面前。官兵从车里捡出个土豆,喊着「叛徒去死吧」朝水中之人砸去。
同时,其余几个人纷纷拔出了刀,用警告的眼神瞪了一眼众百姓。
百姓们终于明白了罗知州的意思,不得已,只好在明晃晃的刀锋下慢吞吞地拿取蔬菜。
陆子溶看到各式各样的菜朝自己砸来,起初的确觉得有些屈辱。
——直到他注意到,这些蔬菜有部分的确是冲他来的,更多的却好像故意歪了一点,只碰到他肩膀,或者力道稍稍不足,落在附近的水中。
他缓缓抬眼,望向岸上貌似卖力的人群,唇角微弯。
陆子溶忽然很感动。
这些年来,他不停地为他人奔波,可多年后回头看看,很多人已不记得他了。
他曾效力的济王不记得他,他曾带大的太子不记得他,他曾给足了恩惠的凉州州官不记得他。
只有眼前这些不知其名姓的人,他们甚至不懂他在做什么,不懂为何盐课赋税于凉州百姓如此要紧。
但他们知道绝尘公子是在为谁奔波——他们记得他。
湖水寒冷,伤口疼痛,陆子溶心头却生出一股温柔,将暖意送往四肢百骸。
耳边是罗大壮威胁的话语,他恍若未闻,眉梢仍结着终年不化的冰霜,眼波中却泛起水光。
在最后的年月里得见这一幕,受多少委屈也无关紧要了。
身体的痛楚抽走了力气,直到他在水中昏迷时,仍是笑着的。
……
人群中,任驱原本只是带两个小侍卫来看看情况,他们只知道罗知州要发动百姓羞辱陆子溶,并不觉得能有什么危险。
所以看到陆子溶昏迷时,他们都惊讶极了。
罗大壮似乎不相信陆子溶当真昏过去了,还在煽动百姓动手。但以任驱对陆子溶的了解,不觉得他会在这种场合装晕。
保护对象昏迷,任驱就不得不出手了。那些官兵虽然人数不少,却没一个看着中用的,就算他要受点伤,将水中之人救下并不困难。
困难的是,救下之后怎么办?
任驱的脑子不太够用,一番纠结后,只得吩咐一个侍卫:“你用我的马,立刻回去幽州报信!”
说罢他就拔出佩刀,尚未动作,却先看见湖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五六名劲装之人,一到就开始攻击四周的官兵。
这些人用的兵器各不相同,为首那个很是厉害,此人力道不足,竟十分精准,一杆**并不穿人骨肉,而是专往脆弱处刺,再加上点穴截脉,制敌于无形。
放倒了几名官兵,她接着点了两个同伴:“用不着这么多人,你们先去看堂主!”
那二人便跳入水中,合力去解绑住陆子溶的绳子。
浑身湿透的人被放在岸上,面色白得可怕,救他的二人叫了几声「堂主」,围观的百姓也纷纷凑过来,试图用各种称呼唤醒他。
任驱在一旁看着,自己这个护卫好像成了外人。
罗大壮见此情状,激动地喊道:“你们是致尧堂吧?方才陆子溶已经下令,以后你们归凉州官府管辖,须听我号令……”
为首之人似乎很烦,回身一枪戳在他眼珠上。罗大壮捂住鲜血横流的眼睛,瘫倒在地,咿咿呀呀地乱叫着。
那边众人忙活半晌,陆子溶仍睡得安静。义士们的表情愈发难看,最后一同抱起陆子溶,按照百姓的指引,朝城中医馆走去。
……
幽州城里,傅陵已接连忙了几日,既要了解本地的政务军务、与凉州交涉的经历,还要询访各行市的情况和百姓生计。
他听老郑说陆子溶前往秦州办事,只当是从前齐务司遗留的事务,又有东宫的护卫跟着,便由着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