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死后小太子疯了(15)
朱主事被东宫的命令拦着,不会轻易出手。可凉州的州官就不一定了,陆子溶了解他们,那帮人上头没人管,若逼急了出手去伤百姓,这水就会越搅越浑。
陆子溶顾不得擦拭湿发,在后颈垫了块巾子,而后蹙眉思索片刻,落笔有力。
第一封写给钱途,让他回到齐务司后立即前往凉州,尽快想办法把抓来的流民放了。还告诉他朱主事有问题,务必看好。
第二封给致尧堂下令,利用在凉州的关系,促使州官向舜朝索要那些流民,带回去按当地刑律从轻发落,再安抚百姓。凉州内部不出事,才能安心与大舜谈判。
最后一封写给致尧堂副堂主海棠,让她将致尧堂各类文书翻阅一遍,再和众长老谈一谈,存疑之处尽快问他。
到时候他不在了,钱途想要安稳收回凉州,还要靠致尧堂的帮助。
——一个都不能乱。
当然,倘若太子不处处与他们作对,凡事就容易得多。这就是他本人要做的。
一手运笔,一手支着额头。陆子溶太累了,心里也乱糟糟的,不仅是这些繁复的事务,还有……
许多情怀与愁绪经不住细想,想得太多,就做不好事了。
写到一半,陆子溶听见门外传来争执。他故作未闻,将手上三封信写完,系在鸟腿上放飞,确认了无痕迹后,才起身出门。
芭蕉小筑的楼梯口,李愿正抱着一摞书本,和侍卫起了争执。见他出来,李愿高声道:“陆先生,我来给你送书——”
这些天陆子溶在东宫闲走,总能碰到此人。某天他随口一句长日无聊,李愿就要给他送书看,而且居然记得他最爱看地方游记,他便没有拒绝。
侍卫冷着脸道:“殿下有吩咐,任何人不准进入芭蕉小筑。”
李愿望向门口那披散青丝、衣袂翻飞之人,目光柔和,“前些天陆先生所说针对凉州的举措,有几条不知具体如何施行,想请先生赐教……”
李愿是东宫客卿,有时也帮齐务司做事。他这样要求,陆子溶不好再拒绝,却也不想和傅陵对着干。
于是他道一声「稍等」,回屋绾了发理好衣衫,出门时淡淡道:“我同李公子在园里走走,殿下可吩咐了不许?”
“这……”侍卫们神色犹疑。
见状,陆子溶随手点两个人,“烦劳你们一起,给我做个护卫吧。”
他并不担心自己在东宫园子里的安危,以目前的境况,那些客卿纵然看他不爽,也不敢对他如何。但倘若自己真这么走了,让傅陵看见,恐怕要迁怒侍卫。所以还是让他们跟上来稳妥一些。
陆子溶微微蹙眉,有些头疼。
思虑过甚。
一路上他心不在焉,由着李愿引路,到了园中僻静处。穿过只容一人的小径,二人于角落的亭子里落座。
侍卫们守在花-径之外,倒不会有什么危险,就是和生人同处幽暗,陆子溶有些别扭。
而李愿似乎毫不在意,与他坐得很近,将文书摊在他面前,指点上头的字句。
“先生说为鼓励凉州生产,应增加邻近州府收盐的价格。可属下不解,邻近的秦州、幽州也非富庶之地,如何肯拿钱出来?”
陆子溶稍往后挪,缓缓靠在亭柱上,锋利的眸子半阖。芭蕉小筑里没有供他出门的外氅,凉风掀起他层叠的竹色衣摆,翻卷中隐去神色,但余漠然。
他的回答伴着叹息而出:“是我不好,该详尽写明的。你让他们以齐务司的名义,将此事报给户部获批,令秦幽二州官府动用存粮,高价收盐赈济凉州。等今年税收入了账,户部再补给他们便是。”
陆子溶和两位副手不在齐务司,未料余下的人竟全无谋断。陆子溶怕他们做不好,索性极尽细致:
“户部在尹丞相手里,他们惯做老好人,恐不想得罪那两个州。若不肯轻易答应,便明着说与他们,幽州是我在任时收的,这点面子会给。秦州更富裕些,见幽州应下便不能拒绝。原先在齐务司跟过我的人,多少懂这些,你也不必事事亲为。”
“至于户部那边,以东宫的名义谢他们。你若怕担罪责,便先去请示太子殿下……”
话音渐渐低下去。
陆子溶真是累了,他精力有限,往常只断大势,这些琐碎自有下头人安排。
可如今,他只想用仅剩的时间,将一切还能握在手里的,牢牢抓住。
许久,天地间只有风声。而后陆子溶忽然感到手上一热,耳边是李愿温润话音:“我知道先生的不易,先生如此大才,竟被那些无知之人糟蹋。你放心,只要你还在东宫住着,我一定护你周全。”
陆子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话乍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可是……他和李愿真的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