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死后小太子疯了(13)

作者:道是无

于是陆子溶只是给他讲了拖这几天的后果,以及万事留心分清主次的道理,便自己进了屋。

他用整夜时间拟了解决方案,极尽详细,生怕哪一步再被谁疏忽。将近天亮时,他将厚厚一摞文件分门别类,打算亲自送往各处。

一出门,竟见傅陵仍坐在外间,没有睡,也没有做事,只是愣愣地坐着,眼眶红红的。

他见陆子溶出来,站起身与他对望片刻,而后从桌上拿一把戒尺捧着,跪在陆子溶面前。

“你还想要什么?”陆子溶话音冰冷而嘶哑。

听到这话,那孩子身子一颤,深埋下头,带两分哽咽道:“我想要先生……别记恨我。”

陆子溶定定地望了他许久,那孩子茫然无措的神色与昔日的灿烂笑容重叠,却都敌不过奏报上鲜血淋漓的数字。

他接过戒尺,还是打了。

幽州本就旱涝频发,今年舜朝收复此地,本想彻底遏止灾情饥荒。可起了这么一场冲突,当地百姓不再信任大舜官府,赈灾做不好,入了冬便又要饿死不知多少人。

而这后果,原本只要傅陵上心就能阻止。

幽州全境四十七万人,他打了傅陵四十七下。他本来力气不大,可这时候发了狠,竟还是打肿了对方手心。

末了,小傅陵忍着疼痛,眼眶红得似要哭出来,仍是伏在地上拜他。

陆子溶静静立着,就这么受了一会儿。

傅陵身为太子,却置子民安危于不顾,是该他这个太傅来打。

现在想起这些往事,陆子溶忽然发现,自己当时欠了傅陵一句「不记恨」。

他拉回思绪,如今跪着的人换了,傅陵从恭敬的学生成为了傲慢的施暴者,他从严厉的先生成为了卑微的奴婢。

在某一次重压下,陆子溶再强的定力,也对抗不过身体自然的反应。他猛然干呕出来,然后是咳,按着胸口,一声比一声剧烈。咳了满脸的泪,黏着鬓发,垂在已无血色的颊边。

无端生出几分可怜。

陆子溶不想咳出来的。用脚趾也能想到,那个在此事上向来粗暴的男人这时候被打断,会如何对他。

这时认罪也是徒劳,傅陵不会听。最好用行动表示。

于是陆子溶逼迫自己恢复正常,抹去面上神色,一言不发,坐了那把椅子。他低着头,慢慢将自己身上残余的几块布料扔了,卸下最后的体面。

他身子微微颤抖,双腿在两侧蜷缩,闭了眼。

角度正合适,甚至不用人摆弄。

殿宇森森,龙凤雕梁。光风霁月的陆太傅,就以极为耻辱的姿态坐在象征权势的椅子上。

放下身段,摔碎颜面,以卑贱示人,兴许就能获得垂怜。

兴许。

然而他并没等到意想中的进犯。傅陵只是来到他面前,手掌缓缓抚过他脸颊,肩膀,脊背。

好凉……

“无趣。”傅陵解下外袍将他裹严实,不满道,“三十一岁的男人,身子比姑娘家还弱,真是扫兴。”

陆子溶一怔。他不爱在傅陵面前提自己的年纪,许就一两次,很久之前了,这孩子怎么还记得?

还有,什么是「比姑娘家还弱」?傅陵怎么知道姑娘是怎样的?

不过如今,这都不要紧了。他垂下眼睫,道出冰冰凉凉的一句:“谢殿下。”

傅陵轻哼一声,转身留下那狼狈裹着的人,独自出了大殿。

他吩咐守在门口的老郑,语调轻佻:“里头那人受了寒,你好生伺候着,早日养好了他——孤等着用。”

……

王海出了正殿,歪歪扭扭走向偏门,半道上遇见等着他的李愿。李愿问:“方才殿下不曾为难公公吧?”

王海没有回答他,“你身为东宫客卿,这样欺上瞒下引我进来,就为了让我看这个?我回宫说了,于你又有何益处?”

“陛下知道了,应当会阻止他们吧。”李愿浅浅一笑,“我就尝尝他的滋味而已。”

王海一声冷哼,没再说话,磕磕绊绊出了偏门,坐上回宫的小轿。

他并不在乎李愿如何回答。倒不是不信李愿会去馋陆子溶,毕竟那般风度才情,馋他的人满城都是,就是不惑之年的丞相大人,初见陆子溶时都道一句「吾欲早生三十年」。

不过陆子溶过于冷淡,连太子要下手都得用强,像李愿这样的也就想想。

再以此为借口,掩盖他真实的目的。

看不惯太子的人就那几个,他懒得去琢磨。

反正一时半会儿反不了。

小轿停在宫门口。王海尽管腿脚不便,仍是走去的乾元宫,又被告知皇帝去了沈妃那里,他只好挪去银沙宫。

沈妃的银沙宫里屋子小院子大,院中地上铺着厚厚一层细沙,中间围出个浅湖。只看这一方天地,倒有几分海边沙滩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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