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之远(148)

作者:我怀

云倏做不到这样。

他无法坦荡,因为他知道所谓的真相,也知道拨开疑云后,看清所谓真相的下场是毁灭性的。阿一想要探知的真相好比一柄利剑,高悬于他们二人之间。当利剑落下,他们都将遍体鳞伤,无一幸免。

云倏宁可自己满手鲜血,也要牢牢攥住那把遥遥欲坠的利剑,守住他们摇摇欲坠的关系。

在少年人赤忱的、几乎袒露情愫的目光下,他只得目光转开,选择回避。

衣轻飏还认为自己的目光是平静的。他毫不知情,在外人眼里,尤其是当事人眼里,从小到大他望向他大师兄的目光就不曾平静过半分。

孺慕,仰望,赤忱,坦率。

被对方刻意避开视线后,复又低落,委屈,强撑着平静。

他的一切赤忱情绪就像清澈可见底的云门湖,袒露倒影山间日月白云,落在云倏转开视线后的余光里,一眼便能望到底。

他们二人是不对等的。

他全然坦诚,将自己的全部情绪铺开在他面前。而他全然闪躲,将自己的心思藏得诚惶诚恐。

微妙平衡中一方的失重,致使另一方因得不到回应生出抵触。

良久,衣轻飏放下大师兄手腕,面色平淡。

郑允珏眨眨眼,觉得只有自己这个二傻子还在关心勾陈弓:“这个,我看这弓还是谁先发现便归谁吧。毕竟这等不寻常之物若是遗留此处,叫别有用心之人发现就不太好了。”

“二位道友觉着呢?”

二位道友没什么想法。

云倏随口说:“可以。”

郑允珏抚掌:“那就归衣道友所有了。”

衣轻飏道:“都行。”

他将勾陈弓收进芥指里。以前大师兄也送过他一个芥指,可眼下拿出的那一个,却是他从浮幽水之下得到的那枚。

衣轻飏已无所忌讳,破罐子破摔。反正他家大师兄什么都知道。

郑掌门倒是惊奇了一下:“这……这是个宝贝啊,衣道友这是从哪儿得来的?”

衣轻飏本不想回答,余光瞄到大师兄面无表情的脸,停顿一会儿,勾起唇轻轻笑了:“当然是我家大师兄送的了。”

郑掌门神色讶异:“容与君……送的?”

云倏静了须臾,淡声应道:“嗯。”

郑掌门常年担任天道与凡间之间的无间道,卧底经验丰富,此刻竟也不知说什么好。

这东西……倒像是卷轴上浮幽之水下的宝物,按理该五年后,被衣轻飏拿到……

容与君怎么回事?不按剧本走?怎么能提前把这东西给他?

可想了想,郑允珏缩缩脖子……又惹不起。

他敢怒不敢言,越发觉得这次下凡以来有什么东西超出了计划之外。

直觉告诉他……有一个很重要的变数。这变数的发生,致使无论是容与君还是衣轻飏,身上都发生了鲜为人知的变化。

之前郑允珏屡次想找机会问问,可碍于姓衣的始终黏在他大师兄后头,一直没找到时机。现在二人明显闹了矛盾,本以为能抓到机会,可姓衣的还是从始至终没远离过他大师兄十步之遥。

……搞什么啊?能不能尊重一下「闹矛盾」这个词?

进了嘉峪关,大街上熙熙攘攘,才终于让郑允珏逮到机会。

碍他眼的衣轻飏去前面茶肆接水,云倏则候在茶肆外面那棵大树下擦他的宝贝佩剑,只是细看的话,云倏的状态比起平时稍稍有些心不在焉。

郑允珏把骆驼扔一边,走过去给他扇风套近乎。

“容与君此行随小师弟出门,想是去鹤鸣山参见天阶大会的吧?”

云倏撩起眼皮睨了他一眼,没什么情绪,低头继续擦剑。

郑允珏再接再厉:“您看,这回这邪祟除得也快,离天阶大会开始掰起指头算也还有半个多月。这儿离终南山也没多远了,您看可否赏个面子莅临寒舍做个客?”

云倏顿了下:“多谢。”

郑允珏还没来得及喜笑颜开,云倏便冷着脸:“但,没空。”

郑允珏:“……”

您老人家是没听懂我的暗示吗?

他展开高深莫测的笑,压低声音:“容与君,在下是有些事想要请教您一二……”

“请教?”

衣轻飏拎水袋走过来,正好听得一清二楚。他弯起眼睛,似笑非笑:“正好,郑道友,我也有些事想请教您一二呢。”

郑允珏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带笑:“请教我?哈哈,衣道友莫不是说笑吧?你有问题放着你跟前的大师兄不问,跑来问我……”

衣轻飏将水袋递给他大师兄,手搭上郑允珏肩:“我问题可多着呢,郑道友。甭说,还真只有您能替我解答。正好离天阶大会满打满算还有半个多月,郑道友不如请我去您紫虚观坐上一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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