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煞(45)
“属下明白了。”
“行了,你好生歇着吧。”霍靖揉了把她后颈皮,下榻扫过四处,翻身从窗外离开。
叶照在黑暗中待了片刻,起身点了盏灯,捧至盥洗处。
铜盆中清水如镜,接烛火映出她一张素白瘦削的面庞,和烧的通红的眼尾。
叶照搁下蜡烛,单手抽了条巾帕,浸水绞干,想要将后颈擦干净。
小时候在鸣乐坊,见到有人哄逗猫狗,便是这样捏着它们的后颈皮提来观之容貌,逗之以调笑。
叶照举手过半,伤口便撕扯得灼痛。
她胡乱擦了两下,突然如失力般,由着一方巾帕从手中滑落,一起砸了地上的,还有从红热眼眶里划出的大颗眼泪。
她转首眺望东边依旧亮着的灯火,破碎的哭声终于溢出唇齿。
优昙没有了,连根带筋都被毁了。
*
东首听雨轩中,苏合得了药童的回话,转身把话递给萧晏,言其已经离开。
萧晏靠在榻上,眉眼冷得不像话。
“不是你自个装病,把人轰出去的吗?还撤了满园的守卫给他们腾地方,这便吃味了?何苦来的。”苏合篦了碗汤药递给他。
“既是装病,还喝什么药。”萧晏没好气道。
“病是装的不假,可秦王殿下晕也是真晕啊。”苏合坐下身来,吹了吹药,挑眉道,“在下是真没想到,这情之一字,竟是如此酸苦。一失一得之间,竟累殿下衣带渐宽,心绪激荡。啧啧!”
“这是安神固本汤,给你补补,定定神。”
萧晏得足便宜还卖乖,嫌弃地接过药。
“你可是担心她在别处给霍小侯爷汇报事宜,遭更大的罪,这厢才闹这么一出,控在眼皮子底下?”
萧晏不置可否,丢了空碗,起身下榻。
“更深露重,你作甚?是觉得我太闲是不是?”苏合拎着披风追出去。
这夜最后,染了风寒的不是萧晏,是叶照。
听雨轩外院,萧晏将将踏出,便看见一袭身影,素衣披发形单影只立在墙边。
她委屈又愧疚。
半晌方抬起一双泪眼迷蒙的眼睛,低声问,“殿下,你的病好些了吗?”
“我、妾身……今夜能在这守您吗?”
第21章 、心意
已是后半夜,便是五月初夏,山中深夜,风还是寒的。
叶照到底重伤初醒,话出口,人便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萧晏没应声,只抽来苏合手上的披风,将人裹着拥入了内室。
“更深露重,你跑出来作甚!”
屋中没有传侍者,苏合去了偏殿歇息。
唯剩他二人,萧晏倒了盏热茶给她,触手才觉她身子冰凉。
茶壁微烫,叶照有些回过神来。才惊觉自己已经从望雪阁跑来了听雨轩,竟是走了大半个沁园。
她是不该来的,倒不是因为更深露重之故,实在记忆中的萧晏,并不喜旁人违拗他,更不喜人自作主张。
更何况这种疑似邀宠、装病搏可怜的模样,落在他眼中,简直嗤之以鼻。
这鬼使神差的一趟,怕是将先前的努力全废了。
可是,她实在没法控制自己。
若说四年前,优昙花没了。她还能告诉自己,再等十年,十年后她再给他去取。
可如今,彻底毁了。根骨皆断,世上再无优昙。
他要怎么办?要这样过一生吗?
叶照突然觉得重生这一遭,再世为人的意义都没有了。
这个世上,不会再有会说会笑的小叶子,也不会再有一朵花让她赎清前世的罪孽,亦不会有机会让她看他得一生年岁,享平安喜乐。
她在望雪阁的寝殿中,思绪翻涌,心潮涤荡,整个人在前世今生里轮转,一颗心清醒了十年后再次陷入浑噩。
如此走到这,走到他面前。
“妾身来看看殿下,殿下仿若好些了。”叶照捧着茶盏,汲取茶壁的温度。
她慢慢重拾冷静,事在人为。
总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他便更无望了。
这片刻里,叶照瞧着萧晏并无恼怒的意思,反而多出两分温柔。譬如眼下,正传人抬桶打水,甚至还亲试了水温。
“有苏合在,本王无碍。这厢控制的及时,没有引出旧疾。”萧晏谴退侍者,突然就蹲下身来,给叶照脱鞋。
“殿下!”叶照缩了缩足,“妾身自个来便好。”
“你一只手要磨蹭要什么时候!”萧晏抓着她足腕,丝毫没松开,脱掉鞋袜,泡入水中。
他甚至还给她揉着足上穴道按摩,“把寒驱一驱,别染上风寒。”
叶照蜷缩着脚趾,身子僵硬。
她简直不敢相信,萧晏会伺候人。
从来都是旁人伺候他,还要被他横挑鼻子竖挑眼。
“殿下不罚妾身违反禁足之错了吗?”叶照尝试将情绪拉回端阳前,那会一切都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