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煞(191)
譬如,闻孩子有好转的希望。
他似是为那巴掌道歉,以这这个借口来她殿中,她自然还和往昔一般,顺着梯子下去。
再譬如,又逢节庆宫宴,他来寻她,道是一道主宴,她亦是温顺答应。
这不,日子又过去,又能过去。
是故,在他除夕宫宴,龙体染恙后,她便又来侍奉他。
尽心尽力,侍奉至今已经三个月了。
只是天不佑他,身子越来越差。
至今日,当是大限已到。
“是你……你居然敢谋害朕!”萧明温躺在榻上,口中鲜血接连吐出。
在闻得贤妃的那句“您早该死”之后,终于反应过来。
贤妃搁下碗盏,持着帕子给他细细擦拭唇畔的血渍,但是越擦越多,根本擦不净。
“陛下知妾身的,妾身最是软弱胆小。若非实在被逼无路,怎敢行如此杀人行径。”
“陛下亦是知晓自己本事,这般害您,实属不易。”
贤妃轻叹了声,“纵是如今已是太子监国理政,但是这宫里宫外到底都还是陛下的人。可知妾身何处弄来的药?”
萧明温怒视着她。
贤妃也怒,眼眶泛红。
“是七郎的。”贤妃落下泪来,“那两支箭头上占的毒,苏先生为救他性命,硬生生从他骨头上刮下来的毒……”
贤妃泣不成声,擦了一把眼泪,“攒在那里,用来研制解药,我遂要了来。要来,一点一滴避着太医院喂给你,累积到今日,了结你!”
“为何?”萧明温道,“非朕害他,是叶氏那个贱人,亦是你,你啊……”
“要不是你纵是他娶叶氏,何至于此?”
“当年……当年朕就不该迎你回来,你个毒妇!”
贤妃看面前睚眦俱裂地人,片刻,不由冷笑。
“便是妾身纵着他,又如何?且不说她本就是七郎挚爱。您难道忘了,一锤定音同意娶叶氏的,是赵皇后。她其心何在?她活着时,你又如何没有胆量去质问她?”
“罢了!”贤妃合了合眼,“斯人已逝,又何必遭此非议。有时我甚至想,若没有您,我或许可以和赵家妹妹做个真正的朋友姐妹。”
“你问我为何?”贤妃轻叹道,“您说为何?”
“您再活着,孩子都要被你逼死了。您明明已经看见七郎大婚那日失了叶氏的模样,却还是对她百般下毒手?她是七郎的命啊,你可想过七郎……”
“为她 ……七郎盗了婀珠的骨灰……朕岂能容她!”萧明温扯着被子,面色紫胀。
“赵皇后本就不愿与你同椁,你若不是这般执念,遂了皇后之愿,今日何至于此?你口口声声真爱皇后,其实大抵爱她何处,你当比任何人都清楚!”
“妾身亦想明白了,按理您这样一个亦是寒门出身受过苦痛方上了天子位的帝王,如何不能爱惜底层百姓,要这般不喜叶氏,借着叶氏宣泄对我的不满?大抵是因为,你坐上那位置,根本也不是为了什么家国天下,黎民苍生。不过是为了您自个的利益欲望罢了。”
“你,为君无德,为父不慈。”
“我不能再让你这般戕害孩子了,我也软弱得够久了,今生到底为止吧。”贤妃看着渐渐止了动静的人,趁他还有声息,只轻声道,“你且放心去。你为帝王,死后自入帝陵,永远的孤家寡人。”
“至于皇后,她的骨灰当日跌散在西郊码头,如今勉强敛了些。想她到底真心待过七郎几年,妾身会帮她如愿。将她们一家三口的都放在一起,送到扬州去。离你远远的。”
“你安心去吧,往后余生,妾身会带着孩子们好好过的。”
榻上人喷出最后一口血,终于散了最后一口气,只是一双眼睛却始终不曾合上。
*
昌平三十年二月十二,天子萧明温崩逝。
因太子萧晏尚且昏迷中,遂由湘王萧旸暂理国政。
然国不可一日无君,有臣子提出,为保社稷安稳,由湘王直接继位。然萧旸当即拒绝,只道太子尚在,且品行贵重,他亦不会行此僭越之事。
是夜,叶照回到旧日府邸。
林方白和钟如航寻到她,道是,“殿下曾留话,若他遇上不测,且由湘王继位。”
二人遂拿出萧晏手书交给叶照。
叶照坐在床榻,摸索着抓上榻上的手,低声道,“去给湘王处理吧,他做任何决定殿下都不会有意见的。”
萧旸没有同意,他不良于行,而萧晏说不定那日便醒来了。
纵是朝臣时有催促,他亦只道再等等。
自是等萧晏的醒来。
无人不等着、盼着他的醒来。
可是他只是安静地躺在榻上,半点反应都没有。
叶照尚且有耐心,能够抱着他,嗅到他的气息,感受到他的体温,她便已经很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