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番外(604)

作者:薄荷酒/薄荷酒BHJ

他久久回味,静王却没有多想,又指了指棋盘中一小片黑子:“这一块地盘,凭渊其实经营得极好,只是位置偏于边角,为了将它与中间腹地连成一气,连续几步走得有些急躁,否则你我战成平局也是可能的。”

“是我心急了。”洛凭渊复盘方才的走法,确是在此处失了先机,不由叹气:“看来还得好生磨练定性,但是和皇兄比沉得住气,未免太难了。”

“即使沉住气,想自边隅壮大而占据中原,也是吃亏的做法,丢掉先手很正常。”洛湮华一笑说道,“打个比方,以京畿洛城为棋盘,凭渊作为宁王殿下,如果总是偏安在静王府的一隅,又要如何占据属于自己的关键位置,成其气候?而经营起宁王府,彼此呼应相连,却能够进可攻、退可守,满盘皆活。”

洛凭渊不意皇兄特地过来下棋,是为了开解自己,心里不禁一热。是啊,虽然不能继续住在一起了,所幸两处府邸距离较近,往来方便;而自己的能力与历练还远远不够,入主宁王府,就是拥有强大实力的重要一步。来日方长,他再也不愿失去生命里珍视的人,不想感受锥心刺骨却又无能为力的痛苦,不止是琅環申冤,更要尽力帮助皇兄拿回当初被夺去的所有。

“我会好好去做。”他捏紧了手中几颗墨玉棋子,郑重地许下承诺,忽而又有点担心,“但是,皇兄可不能将我撇开,要如先前一般,时时教我才行!”

洛湮华顿了一下,看着皇弟年轻而充满希冀的脸庞,无声地叹了口气,唇边仍带着沉静的笑意,点头说道:“含笑斋一直替你留着,只要愿意,随时可以回来小住。”

他信手拈起一颗白子,让温润微凉的触感流淌过掌心,沿着指尖重新落回棋篓:“当年搬入长宁宫,母后给了这副前朝传下的玉棋,我身边的旧物已经不多,但几度迁居都没忘记带着它。现在就转赠给你,作为母后与我一起送的贺礼。”

洛凭渊的身体倏然一僵,握在手中的墨玉棋子噼啪落回清誉罐里:“这棋……是娘娘留给皇兄的?”他低下头,眼睛有些湿,“如此珍贵的东西,我怎么能拿?”

“虽是好棋,但也不是收下就得奋力当国手,留作念想便是。”静王含笑说道,尽量让气氛轻松一些,“倘若母后仍在,看到凭渊已经长成玉树临风,能独挡一面,更为我寻到救命的解药,做到了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事,不知会有多么高兴。”

“好……”洛凭渊低低地应了一声,他不敢抬头,害怕皇兄看到自己眼睛里浮起的泪幕。琅環皇后待他一向是很好的,记得年节时候,她总是将年幼的自己抱坐在膝上,亲手梳发,再戴上小小的灿金冠。带着清雅幽香的怀抱不像如嫔那么牢牢地密不透风,却更加温柔安宁。娘娘会宽恕母妃、原谅自己吗?

还有青鸾,泉下有知,看到现在的一切,她会含泪微笑吧?

凤仪宫中的记忆清晰依旧,但已渐渐遥远,静王府里共处的温馨岁月也流逝而去,再不复返,他要离开了,要独自建府了。

十月初三,五皇子洛凭渊入住宁王府,宗室亲眷与相识的朝中文武或亲至道贺,或投帖送上贺礼,府邸前车轿云集,门庭若市。刚回京的云王洛临翩也登门喝一杯水酒。一片热闹吉庆的氛围里,唯独不见太子与三皇子的身影。短短不到两年,朝中已然风云变幻,转向未知而全新的格局。

让一众宾客意想不到的是,久未出现人前的静王洛湮华也在这一天来到了宁王府。年初夕闻鼓响彻内城之后,关于皇长子的传闻一度沸沸扬扬、甚嚣尘上,尽管由于静王离京以及宫中刻意压制而趋向平息,但是随着含章偏殿被韩贵妃纵火烧毁,琅環寻求药材的悬赏令轰动江湖,再一次掀起波澜,彻底印证了内在的前后因果。或许部分文臣从不接触江湖市井,但五皇子却通过靖羽卫发布了同样的悬赏,教人实在无从忽略。自那时起,疑点串连成线,进而关联成片,猜测转向确定,皇帝用剧毒控制嫡长子的传闻已在众人心中无限接近于事实,又与宫中各种欲盖弥彰的做法、琅環在韶安会战中建功、太子涉嫌勾结敌国对应在一处,不可避免地指向十年前的琅環旧案。毕竟,线索痕迹比比皆是,大家又都不傻。

臣子们私下议论时,往往会交换一个仅凭意会的眼神,停下话头,比较正直的摇头叹息:水太深了。但是,当中一些长期保持着沉默的人,已开始逐渐出声,慎重地道出观点:十年前琅環疑案突如其来,造成一位皇后身死,深受拥戴的皇长子被囚,众多朝臣卷入,其中始末却不明不白,以致群臣噤声、朝纲不振,正是今日局面糜败之始。若不能正本清源,让此事真正有个说法,则饱读诗书却气骨不存,金殿为臣有何意义?静王是禹周的嫡长皇子,为祛除外虏、重挫辽金贡献良多,如果眼睁睁看着他被错害至死而不发一言,难道不是同样枉为人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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