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番外(536)

作者:薄荷酒/薄荷酒BHJ

洛湮华觉得非常疲惫,他好像已经走了很久很久,翻过火山,穿越冰雪,跋涉千山万水,历经尘世沧桑。他早就累了,被没完没了的病痛和烦扰折磨得精疲力尽,但一路上从不敢驻足停歇。无数殷殷期盼的目光注视、催促着,告诉他目标就在前方。

是的,他有背负的责任、等待完成的使命,它们无时无刻不在召唤。所以他不能停步,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必须走下去,直到最终的尽头,回到自己的宿命里。

在力竭的一刻,他感到了茫然,不仅是孤独寂寞,还有心灰意冷的悲伤。他所爱的人,所在意的人,不是生死永隔,就是选择决然离去,将他独自留在近乎虚无的空茫里,在寂静的废墟中无止境地徘徊。

人人都渴望活得长久,他却开始期盼结束。纵使留恋晨曦的曙光,清泠的雨露,但它们注定不属于自己,他真的很想任性一次,让这一场漫漫轮回提前休止,至少奈何桥的另一端,会有久别的亲人,安宁的休憩。

隐约地,耳畔像是有谁在断断续续地低语,依稀是熟悉的清朗声音,只是与平日不同,沙哑而颤抖。洛湮华在飘散的意识中沉浮,分不清过了多久,才模糊地想到,那是凭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皇弟好像很悲伤,反复不住地喃喃求恳着,如同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洛湮华在昏睡中蹙眉,他总是很心疼凭渊的,但是放心不下又能怎样呢,凭渊已经长大了,而自己,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啊……

醒转之际,已是第五日的夜半。洛凭渊靠在榻边,头倚在楠木床架上,半梦半醒睡了过去。当身边有细微的动静传来,他蓦地惊觉,扑到床头,就看见洛湮华密密的眼睫吃力地翕动,最终慢慢张开。

“皇兄!”洛凭渊眼前瞬间一片模糊,“你终于醒了!我……大家都急坏了……”

他的神经已绷到极限,简直像绝处逢生般悲喜焦急,想说急坏了,又诚惶诚恐,觉得不配提到自己,临时改口成“大家”;颤抖着手去试静王额头的温度,又怕被皇兄讨厌,轻轻碰触就赶紧缩回。

“皇兄,你睡了五天,现在感觉怎样?”他低声问,极力想镇定一些,声音却止不住地发抖,“对了,你一定渴了,喝点水好不好?”

洛湮华头脑还在晕眩,身体空虚乏力,似乎连一根手指也抬不起。他反应不过来情况,感到喉中干渴灼痛,就微微点了一下头,心里只是诧异竟然睡了五天之久。

洛凭渊连忙端来一杯温水,扶起静王靠在自己身上,将杯子凑近唇边。这一串举动以往做过许多次,于两人都不陌生,洛湮华却觉出了一丝异样,凭渊的动作异乎寻常地轻柔小心,仿佛自己一触即碎,生怕磕碰到半点。

他下意识地就着弟弟的手喝了两口水,昏迷前的记忆缓慢回流,大雨中的恬园,魏无泽、青鸾,还有凭渊……再一次的目光相视,他看到了洛凭渊来不及掩藏的负疚与痛切,洛凭渊见到了皇兄眼中的黯然。

“皇兄,”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在刹那间想到了负荆请罪,想到了结草衔环,但是相比心中的感情和皇兄的付出,这些话语未免太过轻飘,肤浅得不值一提。

“我错了,害你病重受苦。”他的千言万语出不了口,垂着头,仍然只会这么一句。

洛湮华感到背后倚靠的肩膀在轻微地战栗,好像非常不安,但他昏睡得太久,整个人虚乏脱力,加上低烧未退,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莫要说回应,连思考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室内短暂地静默了片刻,一旁打盹的谷雨听到响动,迷迷糊糊地在凳子上坐直,望见半坐起身的静王,顿时困意全消,一双眼睛睁得又圆又大:“主上,您总算醒了,真是上天佑护,呜呜呜,我们快要担心死了!”

他急急忙忙朝外跑去,远远还能听到喜极而泣的叫声:“奚谷主,奚谷主,您快来看看,主上他醒过来了!”

随着小侍从还带点稚嫩的嗓音,白家庭院内外就像突然活了过来,下属们有的抓着外衫,有的倒趿着鞋子,有的索性光着脚,簇拥向主屋卧房,想探视宗主的情况,随后又被奚谷主一句话赶了回去:“半夜三更吵什么,扰了江宗主养病,还不各回各处!”

经此一打断,洛凭渊的认错自然继续不下去,他陪在一旁,看着奚茗画诊脉,谷雨和白露服侍皇兄更衣起居、略作洗漱。几日来这些贴身的照料都是他在做,此刻却无端地心虚情怯,不知如何上前帮手,又舍不得站远。

他没勇气碰触静王的视线,害怕在里面读到排斥或者失望,但望着皇兄逐渐清明的眼瞳,素白的脸,安心的感觉还是一点点漫上,令惶然的内心生出少许踏实。无论如何,最危险的时刻度过去了,只要皇兄愿意回来,已是最大的宽恕。不管之后求取解药需要付出多少代价,他都会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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