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番外(481)
记忆里的只言片语,与现实交错、重合,似乎用去了很久,其实不过是闪念的瞬息。
眼下,南宫琛又在重复同样的诋毁,也许是还不相信梵音术已经失去效力,但此时此刻的清醒是真实的,自己再也不会被蛊惑支配,不会在空茫中彳亍无着。
慕少卿扶着座椅的扶手缓缓站起身,他的头仍然痛的厉害,但站得很直,身姿挺拔,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寒水剑的剑柄。因为用力太大,连指节都已发白。他冷冷看着南宫琛,就像在看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够了,是谁害了卫澄和裴姑娘,我已经非常明白。”语声平淡,说不出地冷漠。
厅堂中的空气近乎凝滞,洛凭渊本能地按住了纯鈞的剑柄。
但慕少卿没有拔剑,他的手指慢慢放松,离开剑柄,目光已不期然转向了静王。
连月来,他与洛湮华面对面的时候也不过三次而已,今天、前日,还有聚仙楼上,再往前是十余载的光阴。
但这个人的存在是如此强烈而重要,宗主、故友,被自己误解、冤屈、攻击、伤害,受创最深却从未退后或放手的人。即使身处漩涡中心,他一直是维系平衡的支点,在对立最激烈的一刻,当所有人已将失望而去,唯有他给予决绝的坚守。
洛湮华的眼睛依然静谧而幽深,如清丽透彻的潭水,慕少卿看到了繁华落尽的等待,以及掩不住的一丝疲惫。短短对视,点点滴滴从眼前流过,聚仙楼上咫尺天涯的重逢,演武场凉棚里短暂的告辞,剑池石台上暌违已久的剑式,濯月亭中的琴音,昔年竹林剑光里彼此的身影,以及,清心诀。但是还远远不止,慕少卿觉得自己早已熟悉了这样沉静的注视,纵然洛湮华不在面前,最孤独彷徨而茫然不自知的时候,身边依然有对方温暖的关切,像在无声地提醒:大家和我,仍在等你回来。
所以自己还有归路,就像孤崖绝壁顶端出现了通向地面的阶梯,在溺水窒息的边缘被拉上堤岸。
阔别多年,洛湮华仍是曾经倾盖如故的好友,透过幽澈的眼瞳,那个柔和坚韧、才华横溢的少年从未真正远去。然而自己呢,是什么遮蔽了本心,以致面目全非,只差一步就要万劫不复?
也曾目空一切,用傲慢的语气发出威胁:“告诉洛湮华,唯有他放弃洛城回到江南,我才会认他这个宗主,否则绝对不会尊奉号令!”
于是一直不奉命,不听劝,对他的苦衷视而不见,任性而为,无所顾忌,即使明知外敌环伺,仍然认为凭着手中长剑尽可横扫虎狼。洛湮华匆匆赶到江南,自己已经忘记诺言,翻脸无情。
情义、责任,悲喜爱恨,无数情绪汹涌起伏,又在相视中找到归属。慕少卿深深吸一口气,于众目睽睽下走到洛湮华面前,单膝下拜,一字字说道:“宗主在上,慕少卿枉为鸣剑令主,糊涂偏私,刚愎自许,以至为奸人所趁,若非宗主搭救,几乎铸成大错。属下请主上降罪责罚,纵死亦是无怨!这一场赌约,我心服口服,甘愿认输!”
作者的话:与纳兰玉和梵音术有关的内容,在全文第章五十三章、六十二章中。
第一百四十章 世家之殇
一直以来,在绝大多数人心目中,洛湮华与慕少卿的赌约或许会出现很多种收场方式,但唯独不包括眼前发生的一幕。因为要慕少庄主当众说出“心服口服,甘愿认输”八个字,实在比让他横剑自刎还要艰难。
因而当他心甘情愿下拜请罪时,众人都为之动容,连稳重如朱晋也觉百感交集。
“责任虽然不全在你,但造成多日来同室操戈、武林动荡,慕令主确实难辞其咎。”洛湮华的神情却很平静,默然片刻才说道,“从现在起,鸣剑令主之位由陈副令主暂代,至于对你的处罚,等回到怀壁庄后再议。少卿,你是试剑大会的主家,先坐到一旁吧。”
“是,多谢宗主。”慕少卿低声说道。他过去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低头认输而如释重负,起身时但觉恍若隔世,忍着头昏慢慢退回原位。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南宫公子还有什么辩解?”静王问道。
“少卿昨天还在讨伐江宗主,今天就一反常态幡然悔悟,反脸不认我!你们琅環当然声称他是回归清醒,我看倒像鬼迷心窍,被江宗主不知用什么手段控制了!”南宫琛脸色阴郁,侃侃说道,“神志颠倒之人说出的话岂能采信?我南宫家百年清誉不是任人随口糟蹋的,今日拿不出铁证,就请江宗主将所有言论一个字一个字咽回去!”
“你说的是人话么?”慕少卿气得全身发抖,他已经想起前情,悔恨之余对多年朋友的背叛实是心灰意冷,想不到对方仍要反口陷害,“南宫琛,你怎么成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