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番外(396)
他顿了顿:“须知情志郁结,最是伤人。在下交浅言深,望江宗主勿要介怀。”
容飞笙、江晚璃与静王是久别初见,尚不至往深处想,但对于常在左右如洛凭渊和秦肃,寥寥数语入耳,却觉句句切中,字字惊心,对温润尔雅的南宫公子有些刮目相看。
洛湮华闻言微微一怔,旁人只见他垂下眼帘,除却脸色略显苍白,看不出内心是否波动。隔了片刻才悠悠说道:“南宫公子品评音韵,至为精当,只是今晚连续三曲,始于《咏梅》,不知你对在下这一曲又作何评价?”
“《咏梅》疏密有致,风骨内蕴,如一幅大家山水,但每到转折之处,便有清婉缱绻之意,显然出自妙龄少女之手。”南宫琛不为气氛的短暂凝滞所影响,一笑说道,“放着江姑娘在旁,江宗主这般相问,看来是当真恼了,在下赔罪还不成么?”
一句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以南宫琛的能为,要辨出《咏梅》是何人所奏,应是并不为难。而江晚璃长于丹青,尤擅写意山水,以画喻曲,足见巧妙。
“难怪瑾公子在洛城之际,提起兄长总是推崇备至。”洛湮华也是莞尔,随即叹道,“今夜初抵怀壁庄,确然有几分伤怀,承蒙南宫公子以箫音相伴携行,令人心怀一畅。再称呼’江宗主‘未免生分,如若不弃,今后便直呼江华即可。”
南宫瑾回到金陵也不过半月,重逢静王与宁王极是高兴,但兄长与洛湮华对答,他不好插言,一直在旁边静候。
“江宗主,五……陆公子,”他此时才说道,“去岁年末,三国比武讯息传来,躬逢盛会,本应由兄长赶赴洛城参加,但他临时有事脱不开身,故而匆匆换成我代表南宫家前往。这几日回到家中,才得知当初大哥遇到的要紧事,原来与万剑山庄有关。”
洛凭渊记起南宫瑾初入静王府时,的确曾说过类似的话。他不动声色地往四下扫了一眼,长廊周围只有轻微的雨声,在场除了南宫家二位公子,全是琅環的核心人物,晤,还有他自己。
洛湮华望望皇弟,又看了一眼容飞笙。怀壁庄与南宫家的交情,其实还是源于慕少卿。同为延续数百年、家学渊源的武林世家,同在六朝故都金陵,慕少庄主与南宫长公子乃是地道的世交,相识于满地爬的总角之龄,为友谊打下了深厚根基。虽则二人承袭家风各行其是,一个倨傲一个温润,但情谊之好是毋庸置疑的。前任庄主慕峰去世后,慕少卿在旧属的拥护下领鸣剑令主之位,有这层关系在,加上朱晋为人仁侠宽和,于武林中颇孚人望,南宫世家多年来都与琅環保持着不错的来往。
而今慕少卿将情势掀了个底朝天,公然与宗主江华唱对台,南宫家的立场就显得既微妙又尴尬。朱晋被扣押在万剑山庄后,容飞笙也曾到南宫家登门拜访,希望南宫琛出面,从中斡旋说合,或者,至少间接了解慕少卿出了什么事,得到些线索也好。南宫琛倒没有避而不见或推诿搪塞,对于前一个请求,他亲自去了两回万剑山庄,两回都被赶出来,每次进了庄门,只要不谈正题,慕少卿一切如常,热情相待,然而只要提起琅環、江华乃至朱晋,气氛就会骤然冷凝,不要说居间缓和调停,对方连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神情冷酷,毫无转圜余地;至于后一件,面对怀璧庄的探寻,南宫琛却一直缄口不愿多谈,表示上门规劝尚可尝试,背后对旁人议论好友的私事却非君子所为。
一来二去,南宫家索性不再涉入万剑山庄与怀壁庄的争端,说到底,这是琅環的内务。这一态度一直延续到南宫瑾自洛城归来。
“那时候,我正在收拾行装准备启程往京师去,少卿遣了亲信送来帖子,邀请我去她家里。”南宫琛说道,“我以为是要为我践行,洛城他碍着面子不肯踏足,但对于痛揍外夷还是关心的。但我没有想到的是,少卿一见面就神色郑重,与我内室密谈。他说接到了可靠的讯息,万剑山庄内很可能藏有一名昆仑府派来的卧底,直属于当年背叛琅環的阴使魏无泽。他已经暗中留意观察了一段日子,仍然难以确定,而且渐渐有些疑神疑鬼,看谁都是形迹可疑。倘若昆仑府趁着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洛城,发动暗桩,导致后院失火,从万剑山庄烧起,他可丢不起这个人。故此思来想去,意欲请我在庄里作陪,或许旁观者清,能帮助他做出判断。”
除了洛凭渊,在座几人对慕少卿的性格都比较了解,心下均想,丢不起人这等说法,的确很像他本人的口气,而得知家中藏有内鬼,多年来浑然未觉,更会视为平生之耻,欲清身侧而后快。